小鎮街頭與各村各寨多了建築工地。不斷往上冒的鋼筋混凝土,給各家建築隊帶來的是商機無限。
建築市場的火爆,讓羅雲輝穩穩賺到了第一桶金。
羅雲輝與他同時起步的建築隊老闆們,成了小鎮最先富起來的一幫人。各個工地間,羅雲輝胳肢窩裡夾上一部大哥大,手上戴了幾顆閃亮的金戒指;他的頭發上抹上了定型摩絲,濕濕漉漉的,像是剛洗過頭一樣。
他的身前,多了圍着他打轉的人。這些人笑容可掬,一上來就誇他象是港台電視劇中的周潤發、劉德華,可羅雲輝很少正眼瞧他們一眼。他們不是來找他談生意、蹭工程監理業務的,就是極力想成為他的材料供應商、分得一杯羹的。羅雲輝清楚,在他言不見經傳之時,他在這些人眼中一文不值。爾今,他已不是曾經那個帶着幾十個工友,在工地揮汗如雨的小隊長。建築市場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幾經厮殺,他一點點往前擠,很快從人後站到了人前。羅雲輝帶領的建築隊,風頭很快蓋過了原先江北建築隊保留的嫡系建築隊,分得了市場的過半蛋糕,讓他俨然一夜之間,成為走出江北的第一位建築老闆。
更多人隻能仰其鼻息。而他多了一種忌憚心理,時刻像是防賊一樣,提防着他們。他不願意在他身後,多了盯着他腰包裡人民币的人。除了讨好甲方,他根本不需要給這些人報以笑臉。在他毅然決然的拒絕之下,羅雲輝很快多了“亂擺臭架子老闆”的名号。可羅雲輝顧不上這些,他得開疆拓土,繼續成為小鎮的不二有錢人。
發包方的脾氣是羅雲輝最為看重的。從他們身上,他很快學會了該有的言行舉止。都說富人之所以富,是因為富人不要臉,窮人太要臉。其實沒有這麼簡單。富人之所以富的真正原因,是富人比窮人更知道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要臉,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不能要臉。為此,他不惜重金,拿下了一部大哥大手機,穿上了挺括的西裝,遇上談工程承包的場合,就會拿出這套行頭。
他的一身行頭在衆人眼裡價格不匪。再加之每天大哥大的話費不低,他成了高消費人士。可他顧不上這麼多。多了的行頭,讓羅雲輝富足感滿滿。物随主貴。手中的大哥大和金戒指,成了他身份顯赫的象征。隻是對于行車代步的工具而言,他坐不慣低頭縮腳的小轎車,依舊在用他的微型車。
老舊的微型車是羅雲輝最有紀念意義的代步工具。想當年,他就是開着這樣的一輛微型車,拉上工友,走南闖北,一條道、一條道殺出來的。最多的一天,他開微型車上路到工地,一輛微型車上擠了足足十幾名工友。崎岖山路,他整整一天,跑了五百多公裡。第一輛微型車就這麼廢了。他的身後,李源德成了他忠實的夥伴。可以說,隻要他的工地出現在哪裡,李源德的破舊小解放汽車,就會跟着出現在哪裡。在羅雲輝幹完那所山區“希望工程”小學校後,再次拿下了第二個工地,他換了第二輛微型車。微型車于他而言,多了不一樣的情懷。在他看來,什麼東西都可以換,唯獨微型車不能換。其餘的不重要,無非身上的衣裳,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開着微型車上路,他對小鎮街頭不時出現的小轎車,不屑一顧。在他眼裡,即便屁股下面多了再豪華、再高級的小轎車,仍會有不少人認為那是公家的,遠遠不有自己家的來得舒坦。
這天他接到的是鎮上領導打來的電話,說是有事要談。
他開着他的微型車去了。
鎮領導面前,他跟許多有錢且高調的人一樣,不再将大哥大放在铮亮的公文包中,而是夾在腋下,不時拿出來,拉出長長的天線,喊上一句:“喂!喂,你說。”,引來無數驚羨。幾個工程項目的款子進賬,羅雲輝兜裡鼓鼓。跟領導談事,他不用藏着掖着。吃飯、喝茶,談事,他像是多了一個富貴的籌碼與權杖,一出手,便是老闆派頭,随時會獲得一份尊重。
領導這次叫他來,是勸他換掉之前的建築隊,上馬一家建築公司。小鎮多年來的建築隊,各自為政,成了散兵遊勇式的散打,一盤散沙、各顧各的,沒有形成拳頭效應,換不來規模,上不了高級的建築資質;要是再這樣小打小鬧,不能承接下海湖邊多家酒店的承接工程,豈不讓其他鄉鎮笑話?你的建築隊人多,有基礎有規模,最有可能打造成為一家新型的建築公司。
領導的開誠布公,羅雲輝自覺願意順從。隻是他是生意人,懂得如何讨價還價。于是,他笑着問領導,要我換公司可以,就不知道領導會給我什麼好處?有什麼支持政策沒有?
領導不急,問他要什麼處好,要我們怎麼配合、支持你工作?
羅雲輝當即将早已看上的一塊地,和盤托出:
“我看中了江北鎮北門的國道邊的那塊地,不知領導能不能批給我,作為新公司的用地?我的工程隊,不,我未來的新公司,建築工程機械一大堆,什麼混凝土攪拌機啦、裝載機、起重機啦,一大堆,要是辦了公司繼續換湯不換藥,讓它們呆在太陽下被鏽老虎啃咬,那還叫什麼公司!”
領導們一陣耳語之後,大手一揮,同意了羅雲輝。當下,雙方繼續講論細節,何時成立公司,甚至公司的名字,雙方悉數談攏,叫“宏冉建築公司”。
生意變得如此輕松,羅雲輝不再隐藏自己的富有。他當即提出來,辦成大事一樁,各位辛苦。我作東,請領導們移步如春飯店,撮上一頓,為公司成立慶功。
回到家,家裡媳婦聞不慣他一身酒氣,嚷嚷上了。
羅雲輝不作聲,從兜裡掏出一沓錢來遞與媳婦。
一沓沓鈔票,最能打住媳婦的唠叨。
媳婦再不嚷嚷了。羅雲輝倒頭便睡。
一覺醒來,媳婦還在嘟着嘴。她數落起了自家兒子媳婦。兒子早婚,可幾年過去,肚子不見動靜。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光有錢有啥用?錢會跟你說話,在你面前跑來跑去?你再不找人給兒媳看看怎麼回事,你掙再多的錢,有何用?
媳婦的唠叨,讓羅雲輝來氣:
“你少說兩句。我一天在外累死苦活的,掙來的錢一分不少地交給你,都說男主外、女主内,家裡頭的事情,歸你管,你少來煩我!有錢你不會花,不會打主意了,是不是?”
媳婦被他一頓奚落,掉了淚。眼淚“吧唧吧唧”的,羅雲輝心有不忍。是啊,她不過一個小小的村姑,當年不嫌自己家窮,嫁給自己,守着家裡的一畝三分地,極少外出,是那種沒有見過世面的女人。攤上兒媳不會懷娃這檔子事,她除了讓兒子帶媳婦上大醫院診治,還能想啥法子啊!
羅雲輝心裡煩燥,該出手了!
他想到的第一個人,是李源德。李源德頭腦靈活,會來事,頭腦滿是門道,天然的乙方思維,手腳勤快,還經驗豐富。在這種男女不孕的事情上,說不準有他的一套?
很快,李源德坐上羅雲輝的微型車,陪他去了龍泉鄉的一個村莊。
村莊裡,兩人見到了李源德口中的道行高深先生。先生姓侯,排行老二,李源德管叫他“侯二哥”。
侯二哥果然氣度不凡。他一張口便是《易經》、風水,玄學,聽得與建築施工圖紙打交道的羅雲輝陷入了雲裡霧裡,隻有點頭稱是的份。侯二哥不自稱“我”,一出口便是“老夫”;後頭跟着的“之乎者也”,全是羅雲輝難懂的。他小學時才聽聞過的文言文,如今大行其道,更是難懂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