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福一門心思,盯向了圖上數字。
窗外的街道,多了人聲鼎沸。
稅務分局外頭的西門街,多出幾十人。人影越聚越多,站在張興福窗外的不遠處,變得叽叽喳喳。一陣嘈雜聲中,不知誰喊了一聲:
“來了,張書記來了。”
場面安靜下來。
是張書記的聲音。他明顯發了脾氣:
“你們西門街怎麼搞的,屁大點事情,都辦不好?辦事處的李八六呢?他死去哪兒了?你們打電話給他,限他五分鐘之内,滾過來!”
聲音熟悉,是張慶延的。
張興福一驚。他不知道張書記為何發這麼大的火,更不知道外頭出了什麼事情?
跑出辦公室。他走到張慶延面前。
張慶延頭戴一頂草帽,餘怒未消。見到張興福,他的聲音更高了:
“你看看,我們稅務分局的當家人,在等着我們趕快建企業、有稅收呢!你們倒好,選了幾天的廠址,一處也定不下來!什麼污染,想辦企業還前怕虎、後怕狼的!沒有企業,你讓我們江北五萬群衆,上哪兒喝西北風去?”
身邊有人在小聲嘀咕。張興福一時明白了個大概:張慶延想在江北上馬一家煉鋼廠,可遭到不少當地村民的抵制,選址定不下來,張書記發了火。
烈日下,李八六火速趕來。
李八六眼下身份,不再是那位做木料生意的個體老闆,而是張慶延辦排衆議,推舉坐上了江北辦事處一把手位置的負責人。
當下,李八六極力安撫着張慶延,說:
“書記,群衆工作難做。這點你體晾我一下。請你張慶延寬我幾天,容我再做做餘下幾家村民工作,定下廠址,立馬上廠……”
張慶延怒目圓睜。他手一揮,手指李八六的額頭,吼道:
“放屁!我都給你十多天了,你還拖着不辦,跑來這裡跟我講困難、談條件?不行。我看你是勝任了不了。不換思想,咱換人!今天當着鎮領導班子的面,我免了你的職!不光是免你職,你還要戴罪立功,擦了選址、辦廠的屁股!隻要你一天不上馬煉鋼廠,我一天不讓你官複原職!”
抛下這話,張慶延怒氣沖沖地走了。
他身後的人,一個個走了。
剩下李八六一人,站在冬日的正午下,黯然無聲。
這天晚上,張興福在自家的院子裡,少有地響起了辦事處廣播。
廣播裡響起了李八六低沉的聲音。
張興福聽出來了,是李八六在被免職之後,在廣播裡做起了改選東門街廠址的群衆工作。
正在出神,苗依香慌慌張張,跑進了家:
“走,老張,去看看。李八六西門街的地征不下來,要征我們東門街的了。他在大喇叭裡說了,現在就要劃線、占地。你趕緊地,跟我去看看,是不是要占了咱家的那塊自留地?”
張興福驚了。李八六的動作,這麼快?
他和苗依香朝東門趕去。緊趕慢趕,走到老城東門街的一塊自留地邊緣,黑壓壓地,站了不少人。有人手提石灰,正要撒下白線;有人情緒激動,上前不讓劃線。
李八六人在中間,被圍了個嚴實。
眼看就要撒下石灰,幾個村民上前,和劃線的起了沖突。
場面一時陷入混亂。
突然,李八六“撲通”一聲,跪下了。
在衆人驚愕的眼光中,李八六,這位昔日的硬漢,流了淚。他多年賺錢無數、在多人心中無疑成了一言緻富帶頭人。可如今,他跪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