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啦?”
李潤仙心如刀絞。她小聲道:
“嗯,我們分手吧。”
聲音雖小,可在王志山聽來,卻是晴天霹靂。他整個人懵了,氣喘心跳,焦急萬分:
“什麼?你想分手?”
她低垂着眼,面無血色,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無言以對。
“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你以為我們這是砂鍋砸蒜——一錘子買賣嗎?我們不是買賣牲口,說買就買,說賣就賣。以前,咱們那麼大的事情都過來了,現在好不容易安分了,你又想來折騰我,是不是?”
而對王志山的追問,李潤仙無言以對。
她不想騙他。可情非得已,事出無奈,她心死如灰。在王志山的一再追問之下,她急了,道:
“是我媽不同意。我家你去過……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原本有兩個哥哥。我小哥死了——火炮廠做火藥的工傷事故死的。現在隻剩下了我大哥一人,大哥跟你一樣,成了獨兒子。我媽意思,李家缺個兒子,要招贅上門。你是獨兒子,不合适。”
“什麼,什麼,你媽要招贅上門?”
“嗯,的我媽說的。我家我大姐、二姐都嫁出去了,就剩我。你要和我好可以,他們一不要彩禮,二不要陪嫁,隻要你招贅我家,做倒插門。”
王志山呆住了。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找了董留成,董留成“嘿嘿”笑了:
“小潤仙家讓你上門?恭喜你、賀喜你,你成大能人了!”
王志山被董留成一番“恭喜”鬧懵了,直愣愣地看着他,哭笑不得:
“别鬧了,還‘大能人’呢,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尋我開心!”
董留成不說話,喜滋滋地朝卧室裡的花明容叫了聲“花師”,花明容出來了。董留成道:
“小潤仙家說是要招我們阿瓜去當上門姑爺呢!”
花明容一聽,“嘻嘻”地笑逐顔開:
“真的?啧啧啧,你王志山太厲害、太幸福了嘛。當招姑爺,你可以跟我們馬文龍一樣,去羅遇春家坐享現成了。羅遇春自從招了我們馬文龍,不是經常把一句話挂在嘴上,說馬文龍‘吃我的飯、住我的房子、還睡我家姑娘’嘛!”
王志山吃驚地看着董留成夫妻倆笑得東倒西歪。他實在不知道,李潤仙家要招贅一事,惹得他心煩意亂,可到了兩人頭上,卻被說成是好事一樁?
董留成和花明容笑夠了,這才由董留成道:
“我們講真的,不騙你。你看,我們農村有句話,叫做‘姑爺是頭牛,累死了算球。’這個‘姑爺’,不是說一般的姑爺,是招姑爺。話醜理真。要做人家的招姑爺,要有沒有兩刷子,不是個能耐人,人家輕易看不上——你就成不了‘一頭牛’,也就談不上‘累死了算球’。招姑爺的習俗,在我們這裡幾千年了,我看原因無非兩個:一個是繼承香火、傳宗接代;另一個就是光大門楣、換個主心骨。為招姑爺,女方家出錢、出房,出彩禮,把本該是男方出的,掉個頭,請姑爺進門,除了傳宗接代,還把一大個家産交給你。從這個意義上講,李潤仙家看上你,是你的光榮,也是我們的光榮。我們跟着你臉上有光。要是你做成了招姑爺,你不光有錢,還有房,少奮鬥多少年?我們不恭喜你,恭喜誰?”
看着王志山依舊不解,花明容“咯咯”地笑得歡暢:
“咯咯,王志山,人家這是考驗你呢!這麼簡單的事情,你看不出來?你看你們王家條件那麼好,爹是大幹部,家裡有大房子,說實話,招姑爺也得看家底。小潤仙家要想招你當姑爺,還不得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董留成忍住不笑,正色道:
“我們花師說的有道理。要知道人家是不是考驗你,複雜的事情簡單辦,你去問一問小潤仙,要是你同意招贅,以後的孩子随誰姓?是姓李呢,還是姓王?”
事不宜遲。王志山火燒火燎,将問題抛給了李潤仙。
很快,李潤仙有了回話:
“孩子随我家,姓李。”
聽到回話,董留成和花明容一時愣住了。
原先以為的一場考驗,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問題始料未及,打了董留成一個措手不及。董留成一時無語。他一時無話,可内心卻像投入了一塊巨石,頓時激起層層波瀾。
他知道,婚姻和傳統習俗大相徑庭。結婚在兩個家庭之間,雖然會以一紙結婚證來約束和保證兩個人的姻緣,但在是招贅、還是嫁娶之間,全由雙方自主選擇,沒有什麼規則可講。而一旦一方執意,另一方隻能面臨重大選擇,别無他法。
是嫁是娶,成為交到王志山的一個重大問題。
是去是留,涉及傳統、道德,以及家庭實力的對比,彼此都會深陷其中,來一番糾纏與考量。需要糾纏、考量的,不僅是簡單的姓氏問題,更是關乎兩個家庭的尊嚴,涉及未來姑爺的角色定位,以及未來孩子的成長環境等諸多問題。
人性是複雜的,誰也無法準确探究。
董留成親眼看到,一些被要求入贅的姑爺,不知深淺,翩翩然進入嶽父母家,卻發現嶽父母在異姓面前,并非“老丈人看新姑爺,越看越喜歡”。不少的嶽父母處處設防、時時提防,讓姑爺在家裡無時無可不受限制,地位一落千丈。
落差之下,無數次的折腰,換來的是,是一個個冷漠。一個人的堅持,終究隻是時間長短。最終,許多招姑爺因結局配不上過程,變得不甘心,心性大變;有的則是把握不住,悔不當初,遊戲人生。在受盡屈辱後,最終始亂終棄,與原先的一切說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