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此話一出,立在蘇雪回與蕭懷清身後的天淵衆人們臉上輕緩散漫的神情皆是一斂,露出了狩獵時高度集中的注意力。那一雙雙眼睛中,像反着光的獸眼,閃現出同一種危險的,專注的光。
蘇雪回緊張地瞥了眼蕭懷清的神色,對方卻并沒有看她:“在這裡生事,琴,你挑錯了地方。”
琴把手中的笛子抗在了肩上,即便腳下魔域的戰鼓擂得震腳,身邊橫屍遍野,口中仍然是吊兒郎當的語氣,“你一個人帶個丫頭多麻煩啊,不如交給我們代勞便好。”
“不必。這不是你們該動心思的人。”
“哎呀蕭懷清,不過一個新收的弟子,瞧這樣子怕是連山門還沒拜吧?給我們帶走又如何,你倒是格外上心。”
蘇雪回聽着他們話音來回,内心産生了一個非常不好的猜想:“難不成他們知道了?
“可是他們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她僵硬地睜着雙眼,滿是幹涸血迹的手悄然握緊刀柄。忍不住想到:“若蕭懷清知道了我的身份,他會怎麼做?”
稍遠處琴露出了毫不知廉恥的笑容,一本正經道:“你這麼上心,到讓我更想搶了。”
蕭懷清厭煩地壓着眉心:“有病。”
“!”
蘇雪回尚未來得及言語,身前的人轉眼消失。眼前劍光一閃——
蕭懷清已然閃現到了不遠處琴的面前,右手從腰間如撫琴般唰然抽出長劍,雪亮劍光猶如一道閃電,直接炸在了琴的頭頂!
琴似乎早有準備,雙腿一錯下身穩如磐石,衣擺被氣勁猛地蕩開,兩指夾住了蕭懷清的劍!
與鋒利的劍尖隻隔了寸尺之距,那張潇灑纨绔的臉上露出了神采飛揚的挑釁與血性。
琴直視着蕭懷清冷冰冰的清淺雙眼,挑釁般地眨了下眼。
“難得見到你一次啊蕭美人,不吝賜教啊?”
蕭懷清一雙極雪亮的眼睛瞬間披上了殺氣,他低斥:“……登徒子。”
下一刻他淩空轉身,劍身扭曲反手震開了他!
琴大笑着順勢退後,“蕭懷清啊蕭懷清,你這臉皮,可還是要再練練呀!”
眼見對方避開鋒芒,隻一昧後退,蕭懷清“啧”了一聲,便回過頭——
隻見蘇雪回身後圍着的一群天淵門人之中分出來了一個,在她毫無察覺之時,就已經來到了她的邊上。
蘇雪回看到蕭懷清半眯着眼,看過來的眼神凜凜如電,仿佛要将誰大卸八塊一般……才突然反應了過來,可還未等她回頭,便有一隻手伸了過來,按住了她的刀。
蘇雪回拔刀。
拔不出來。
再拔。
仍然拔不出來。
她的視線順着按在自己刀上的手往上移:“知道先封我的刀,看來你們還是很怕的啊?”
眼前這個高大俊逸的男子背着手,一隻皮革包裹的手穩穩地按在了她的刀柄上,阻止了她任何拔刀的意圖,聽到她的話,黑冠下一雙桃花般的眼帶着笑意微微一動。
“姑娘說笑了,你拿着刀與不拿刀,于我其實并沒有什麼分别。”
蘇雪回:“是嗎,那不然你松手試試?”
男子看了她一會,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垂下了柔和的視線,他的睫毛生得反常的長而黑,反而讓人覺得是用什麼血液滋養着長起來似的,說話間卻如春風化雨般柔和:“這地方的殘兵帶着魔氣與屍氣,姑娘若拿久了,可是會對身子不好的。”
蘇雪回看向蕭懷清如要割裂長風般向這邊走來的身影,目不轉睛地對身邊的人說:“謝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貼心的讓别人放下武器的理由呢。渾然天成,不戰而屈人之兵,受教了。”
一步之距外傳來男子略微的一聲忍俊不禁。“我叫顔出雲。”
還能這麼用名字誇自己?
蘇雪回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身側的男子如春風般和煦,束發的黑冠從他溫潤如玉的兩頰落下來兩條垂纓。臉長得還行,主要是這氣質端得像個閑散王爺。
她想到自己,突然覺得這人也許真是個王爺也說不定。
蘇雪回朝左走一步,他便也負手風度翩翩地朝左挪一步。臉上是玉樹臨風的從容。
“你們修真的,就這麼欺負凡人的嗎?”
他沒注意到她暗地裡生出了什麼謀劃,柔和地回道:“冒犯了,隻是師兄之令,不可違抗。”
蘇雪回内心飛快琢磨着:“琴看着明明是個少年模樣,居然是師兄?這跟蕭懷清的情況還挺像的,難不成他們修為越厲害的人容貌便會越年輕嗎?”
她僅是停頓了片刻便接道:“你們師兄讓你們做什麼你們都得做嗎?包括欺負一個弱女子?”
這弱女子三字被蘇雪回大言不慚地出口,竟然臉不紅心不跳,有她這般自謙在前,其他姑娘家若沒有渾身淌血還能站着唠嗑的本事,跟要賣藝換飯吃的抱負,都不好意思自稱一聲身子弱了。
顔出雲為難地笑了笑,他不想吓到天婵的女孩子,即便蘇雪回是個連校服都還沒套上的。但又不方便說謊,臉上還保持着謙謙如玉的神情,于是乎愣是将一雙桃花眼笑成了月牙,看上去殘忍得十分真摯,“哦,還包括殺一個弱女子。”
天淵的都是神人啊。蘇雪回自覺與他言談甚歡,幾乎都要為顔出雲的配合度擊掌興歎了。壞人跟好人之間,居然還有天淵這種暧昧的神經病。
“你們師兄是不是對蕭懷清有什麼不對付,為什麼非要跟他過不去?”
按照蘇雪回的理解,這裡唯一一點有價值的東西就是那顆魂丹,此刻魂丹被毀,即便他們再打得天翻地覆也回不來了,而且陣法也同時毀了,自可随意來去,再生争鬥可謂是賠錢買賣,着實令人不懂。
這人雖有些正邪不辨的危險感,但又不是不好說話的。蘇雪回便忍不住絞盡腦汁想要多套點東西出來。
顔出雲與她一起抱臂上觀得好不愉快,似乎也沒想過要打破這一刻的和諧,聞言挑起了一邊的眉,似乎蘇雪回的每一個問題都能讓他反應上老半天,“恩……”他溫文爾雅地回道:
“蕭懷清盛名在外,難得遇見一次,師兄想交一下手并不意外。”
“那我呢?”
蘇雪回即刻接道,雙眸緊緊地盯着他,想要試探出對方究竟是為什麼要将她留下來。若隻是為了魂丹之事倒也還好,最怕就是他們認了出來……
俊逸的男子垂眸看了她一下,“天婵的東西不都是我們天淵的嗎。你若是拜入了天婵……那便是我們天淵的人,師兄想要,自然可以伸手。”
蘇雪回震驚!“你們強盜啊?!”
顔出雲笑得眯起了眼睛,看上去光明正大,毫無心理負擔地承認道:“就是強盜。”
“别跟他廢話。”
蕭懷清的聲音遠遠傳來,蘇雪回終于明白他為什麼從看到對方的那瞬間起就渾身不耐煩,甚至是連話都不想說幾句了。這哪裡是狗皮膏藥,這就是一群瘋子……
這瘋子要是看上誰,那可真是不需要任何理由。
蘇雪回當即混亂地組織起了語言,“我、我就是一個普通凡人,魂丹那個是因為、是蕭懷清劈碎的,他砍碎了我才正好捏住了它!”
顔出雲很配合地挑了挑眉梢,附和道:“哦,是嗎?”
琴一擊即退,仿佛隻是為了将蕭懷清勾引開。此刻看到師弟已經控制住了那個丫頭,便作壁上觀看起了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