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師弟。”宋懷晏看了看沈谕,指了指他這一頭長發,一本正經地瞎編,“早年也是秀姑的弟子,後來去武當山學藝了,這不,帶發修行呢,最近剛從山上下來,到我這邊住一陣子。”
左右劉大媽也沒聽出道士帶發修行有哪裡不對,隻喃喃了句:“阿秀還有個小徒弟呀……”
宋懷晏怕她多想,轉頭對沈谕道:“叫人。”
沈谕站在那,神色始終是淡淡的,然後開口喊了句:“師兄。”
“……”宋懷晏把他頭轉到另一邊對着看熱鬧是衆人,“叫阿姨。”
沈谕又閉嘴當啞巴了。
幾個大媽大嬸倒也不介意這些,邊上的吳大嬸湊過來瞧了幾眼,很合時宜地感慨:“小夥子長得真俊啊!有對象沒?”
“诶,你沒聽小宋說,這是山上來的小神仙嘛,哪裡這麼俗的喲!”李大媽在一旁插嘴,她看着“仙風道骨”的沈谕,話鋒一轉,“小道長,會打太極伐?算命算不算的啦?你給大嬸看看手相……”
宋懷晏眼看街坊鄰居都要圍上來,忙推脫了幾句,便帶着沈谕進了兩不宜。
兩不宜是家規模不大的中藥鋪,和老街的其他房子一樣,都是明清時候的建築,修繕後也保留的傳統的中式樣式。
進門是一條長長的深色實木櫃台,一排排整齊的七星鬥櫃占據了整面牆,每個抽屜上都用工整的小楷标注着藥材的名稱。
地面是古樸的青磚,屋頂懸挂着複古吊燈,左側的牆壁上挂着一幅可翻頁的大型《本草綱目》圖,邊上的書架上擺放着各類中草藥書籍,右側牆壁的木制架子上則是各式各樣的藥瓶和藥罐。
和别的藥鋪不同的是,兩不宜還提供頗具特色的中藥茶飲,櫃台前用紅繩挂着許多竹排,上面是各色茶飲的名字:三分歸元氣,九陽參茶,六脈參茶、寒冰綿綿,黯然銷魂水,天山折梅飲……
屋内飄散着淡淡的藥香和茶香,周圍簡單放置着幾張木桌和木椅,供顧客等候時休息。
往裡走是一方小院,曬着一些草藥。再往後是廚房和客廳,樓梯往上是兩間卧室,平日裡宋懷晏就住在這邊。
他去廚房下了兩碗清清淡淡的蔥花荷包蛋面,沈谕還是和從前那樣什麼都不挑,一聲不響地吃完,然後很乖巧地坐着看他,于是宋懷晏又給他現調了杯三分歸元氣奶茶。
畢竟流了挺多血,還是得補補。
昨天半夜回來翻箱倒櫃地找藥材和工具,鋪子裡一片狼藉都還沒來得及收拾,等宋懷晏整理好出來,看到沈谕抱着奶茶坐在門口的窗戶旁,小口小口喝着,半天都沒有挪動一下。
沈谕的模樣沒怎麼大變,膚色偏白,鼻高唇薄,隻輪廓似是比從前更加硬朗了些,俊挺的眉下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青灰色的眼眸像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雪,天然帶着幾分淡漠疏離。
他此刻安安靜靜地坐在那,烏發白衣,不然纖塵,陽光透過木窗照進來,在他身上渡了一層柔和的淺金色的光。
看到宋懷晏出來,他略一偏頭,纖長的羽睫下輕輕眨動了下,眸中好似便蕩開了一點潋滟的波光,讓他周身那種清清冷冷的氣息也淡去了幾分。
宋懷晏微微愣神了片刻,才出聲道:“師弟在想什麼?”
沈谕眼眸定定地看着他:“想你。”
宋懷晏噎了下,臉色有些不自然:“想我,做什麼?”
沈谕面色平靜:“他們說,要想辦法讨好你。”
他們?宋懷晏意識到他說的可能是從前關押奴役他們的牙人。據說牲奴從小被豢養訓練,就是日後用來讨主人歡心的,若是主人不滿意或者玩膩了,甚至可以把他們當牲畜一樣宰殺吃掉。
想到這些,他不禁頭皮發麻,心也揪成一團。
“師尊……”沈谕忽然喃喃。他現在說話颠三倒四,又不似完全失憶。
宋懷晏隻覺身上的血液又冷了下去。
是了,現實中将沈谕從牙人手中救走、帶回蒼玄宗的,是穆長沣。沈谕會想盡辦法想讨好的……也隻會是穆長沣。
宋懷晏走到沈谕面前,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微微偏頭,攥緊了自己的手指。
他可是沈谕啊……是“主角”,輪得到自己一個炮灰來心疼嗎?
活了這麼多年,也該長點記性了。
他現在隻是失憶,等想起來了,把他再捅個對穿也就分分鐘的事。
“你不開心?”沈谕仰起臉看他,淺灰色的眼中落了陽光,透出些琉璃暖色。
宋懷晏看着那向來平靜淡漠的眼中少見的懵懂天真,心裡的某根弦又莫名地動了下。
既然沈谕現在失憶,那邊按失憶的劇本走吧。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其實原本有想過要編哪個身份來騙騙他,可最後還是說不出口别的稱呼。不過現在,倒是可以逗逗他。
“那你想好了嗎?”宋懷晏故意将臉湊近,嗓音壓得很低,氣音夾着溫熱的呼吸打在沈谕臉上,“要怎麼讨好我?”
他看到沈谕眨動了下眼睫,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和眼睛,很輕很柔,像被小貓蹭了蹭,還有點癢。
然後,沈谕仰起頭,水色的唇在他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這樣可以嗎?”
宋懷晏整個人僵在那,慢了一拍的紅暈才從脖頸蔓延至耳根。他猛地往後退了幾步,後腰撞在木桌上才堪堪止住。
“你不喜歡嗎?”沈谕的神色帶着些不解。
“你……”宋懷晏偏過頭不去看他,壓低了聲音,“不可以随便親人!把以前學的這些統統都忘記!”
“你不喜歡?”沈谕又認真問了一遍。
宋懷晏咬牙:“……對。”
沈谕抿了抿唇,淡淡道:“那你教我,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