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着吹開了窗戶,凜冽的雪風如刀子般灌入室内。
宋懷晏從床上爬起,裹着外袍去關窗戶。
這落春山似乎越發冷了。
來到蒼玄宗已經有半年多,這段日子,他每日起早貪黑地去明鏡堂學習,也逐漸适應了這裡的生活。
但唯一不習慣的,就是這裡四季飄雪的天氣。
從前家住在南方,冬天也難得下雪,下雪天似乎就是一場玩雪、堆雪人的狂歡,也不覺得有多冷。
但這裡的風雪,卻是寒冷徹骨。
或許是先前生了那場大病,讓他的體質弱了不少,可這半年來他勤勉修行,修為也已恢複了從前的大半,但卻是越來越畏寒了。
“咳咳……”他覺得喉間難受,起身去倒水,發現水也是冷的。
屋裡空蕩冷清,隻擺了兩張床。這間屋子和隔壁是兩間格局一樣的雙人間,是掌門親傳弟子的居所。
掌門穆長沣一共有四個弟子,除沈谕外,他上面原本還有兩個師兄,卻都在幾年前陸續身亡了,大弟子被魔門所害,二弟子因練功走火入魔。
半年前宋晏因那場大病,也沒能挺過去,活過來的,是他這個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的人。
他醒過來後,掌門師尊又驚又喜,深夜匆匆趕來,之後連着幾日都來探望。但他沒有宋晏的記憶,怕在他面前露出破綻,又不想奪走屬于原本宋晏的關愛,便稱自己失了許多記憶,好在宋晏從前并沒有太多親近的人,也就那樣有驚無險地瞞了過去。
如今,他在這蒼玄宗,也就和沈谕相對熟稔一些。
小師弟雖然看着冷冰冰的,但卻是這冰冷雪山裡最溫暖的存在。
掌門對他也不同尋常,因沈谕天賦異禀,小小年紀就入了玄境,掌門為了将門派至高劍法長河落月傳授給他,特準他居住在掌門别院邊上的霜天曉院,能夠日日在無盡峰上練劍。
如今,便隻有他一人住在這弟子院中。
“晏兒。”門外傳來聲音,穆長沣推開門站在那。
“掌……師尊,您怎麼來了?”宋懷晏忙扶着桌子站起來向他行禮。
“快坐下。”穆長沣手輕輕一擡将他扶起,“聽明鏡堂執教說你這幾日病得厲害,為師過來看看你。”
“不過是有些風寒,勞師尊挂心了。”
“這是你青黎師叔配的丹藥,記得按時服用。”穆長沣将兩個瓷瓶放在桌上,“你這院子沒其他人,以後你的起居就由外門弟子丹華照料。”
“不用了師尊,我這病過幾日便好了,不用勞煩丹華師弟……”宋懷晏又是驚訝又是局促。
“我的弟子就剩下你和谕兒了,莫要讓師父擔心你們。”穆長沣語帶感慨。
宋懷晏張了張口,不知道再說些什麼,隻覺得鼻頭發酸。
幾日後,藥尊青黎長老親自來給宋懷晏診了脈,之後,穆長沣又來了他的小院。
“晏兒,這件事,為師實在沒有别的辦法,但也不能一直瞞着你。”他說得語重心長,表情凝重。
“師尊請講。”
“你這病實屬罕見,是一種寒症,也是毒症。”穆長沣頓了頓,繼續道,“發作起來會心悸難受,全身寒冷,甚至凍結血液,唯一的辦法,就是割脈放血,促進血液流動,同時将毒血放出。不過你放心,這病不至于要了性命,你青黎師叔會也盡力替你尋找治病的方法。但怕是以後都離不開吃藥了。”
宋懷晏站在那,雙唇緊抿,手指緊緊掐進掌心。
穆長沣又說了許多,他聽得模模糊糊的,有些不真切,隻看到師尊最後長歎了口氣,将一個紙包放在他桌上:“這是龍須酥,可解藥的苦味。晏兒,你是個堅毅的孩子,從前吃了那麼多苦也沒有放棄,你定不會讓為師失望的。”
在這之後,宋懷晏日日都在喝藥,每七日便得進行一次藥浴。而那寒症起初兩三個月發作一次,後來便開始一個月一次。每次,穆長沣會親自來替他割脈放血,再留給他一包龍須酥。
身為蒼玄宗的大師兄,他不能在人前暴露太多弱點,寒症之事,也隻有掌門穆長沣、藥尊青黎和小弟子丹華知曉。
宋懷晏自覺不是怕吃苦之人,從前也并不覺得草藥多麼苦,隻是後來連舌根都是苦的,聞到藥味都想吐。
而那龍須酥,他隻在第一次時吃了一小塊。
那當真是很甜很甜的點心。所以他将剩下的小心包好,帶給了小師弟。
“師兄,你不吃嗎?”沈谕曾問他。
“嗯,太甜了。”他搖了搖頭。
他怕嘗了甜的,便再也喝不進去苦藥了。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那些年,他總會帶各式各樣的甜食給沈谕,而自己卻再沒有吃過。
隻是那時的他并不知道,他十年來吃的苦藥,日夜忍受的寒症,不過是穆長沣為了将他做成藥人的謊言罷了。
他裝得那樣師徒情深,對他的身體關懷備至,對他受傷流血心疼不已……都隻是為了他那用千金養出的藥血。
*
宋懷晏覺得自己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夢到蒼玄宗的大雪,夢到那一盒盒的龍須酥,夢到不見天日的密室。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玄棺中,手臂一動便聽到鎖鍊聲響。
宋懷晏:?
他這是做夢還沒醒?他還被鎖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密室中?
他轉頭,看到貼着黃符的宋愛國的大腦門。
看來不是做夢。
這玄棺裡的鎖鍊,設計的可真妙啊!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宋懷晏坐起身,發現自己隻被鎖住了一隻右手,左手手腕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過了。他靠坐在角落裡,想回憶一下昏迷前的事情,腦中卻混沌一片,具體的話都記不清了,隻迷迷糊糊地記得,他好像說了“穆長沣”,然後沈谕就炸了,然後……
……
他居然吻了沈谕?!
這是什麼作大死的行為??
他是不是被奪舍了?
宋懷晏把額頭狠狠撞在棺壁上,試圖把自己撞暈。
但沒用,他徹底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