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方才那個人灑出的白色粉末?
宋懷晏抓着胸口的衣襟,跌跌撞撞地跑出門,一頭紮進了水缸裡。
水面上的一層薄冰被撞破,冰冷刺骨的水淹沒耳朵和脖頸。宋懷晏閉着眼睛,任由寒意肆意入侵身體,直至無法呼吸,他才猛地從水缸中起來,劇烈喘息。
等到徹底清醒了,他才簡單擦了下身上的水回到屋内。
沈谕整個人蜷縮着,緊咬着唇壓抑着自己的呻吟,身上淩亂的衣衫已被汗水濕透。宋懷晏尋了幾顆清心的丹藥給他喂下,又打了涼水打算替他擦身。
打濕的毛巾一點點擦過額頭、臉頰,落至汗涔涔的脖頸,他的動作盡量輕柔平緩,不敢再有半點亵渎之心。
沈谕卻忽然抓住他的手,對着他手腕的傷口處狠狠咬了上去。
“嘶——”宋懷晏眉頭和身軀瞬間緊繃。
手腕上割脈放血的傷口因方才激烈的動作又滲出了血,繃帶又被打濕了,他便索性将繃帶拆了,此時還未來得及包上新的。
沈谕如同受驚的小獸一般,死死咬着這個靠近他的人,虎牙刺穿皮肉,鮮血順着他的唇角流下,他卻動了動舌尖,下意識吸吮起來。
宋懷晏漸漸察覺出不對,他當機立斷,點了沈谕身上幾處穴道,手上的力道慢慢松下來,沈谕徹底陷入了昏迷的狀态。
顧不得手腕上血肉模糊,宋懷晏忙去查探沈谕的脈搏,發現他體内靈力混亂,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而他現在……怕是沒法用靈力穩定師弟的狀況。
最後,他隻能求助師尊穆長沣。
“谕兒的情況,我會處理,下藥之事畢竟有損他的聲譽,我會暗中調查此事。”無風院内,穆長沣将一道靈力送入床上的沈谕體内,轉頭對宋懷晏道,“你回去吧。”
“師尊。”宋懷晏卻是直直跪了下去,“徒兒有個不情之請。 ”
“何事?”
“能否不要告訴師弟,今晚是我送他來的。”宋懷晏低頭,深深拜了下去。
“你這是何意?”穆長沣眉心微皺。
“我近日,跟師弟鬧了些誤會,怕他……不喜。”宋懷晏額頭抵着地面,嗓音低啞。
穆長沣沉吟片刻,緩緩道:“晏兒,為師教導過你,福禍自招,因果自負,今日之事,在你二人之間,為師不會多言。你且起來吧,身體還未好全,便回去好好休養。”
宋懷晏僵着身子跪了片刻,再次拜倒:“謝師尊教誨。”
他起身,腦中陣陣發暈,攥緊着指尖才勉強控制着步伐往外走。
“晏兒。”身後傳來穆長沣微冷的聲音,“你是我蒼玄宗的大弟子,當以修行為重,不該有的妄念,便早些斷了吧。”
宋懷晏隻覺渾身一僵,仿佛寒疾發作,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從頭到腳都冷了下去。
他們兩人身上都還有春藥殘留的痕迹,再加上他今日這般言行,師尊又怎麼會,毫無察覺呢?
“我……”他百口莫辯,又心中有愧。
辯駁的話在心口和喉間來回滾動,卻無法說出口。
這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當真對沈谕,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他低頭,指尖在掌心掐出血來,他說:“徒兒知錯。”
“你師弟,是百年難遇的天生靈脈、劍道奇才,他有他該走的路。”穆長沣似是輕歎一口氣,沉聲道,“今日之後,跟你付衡師叔學習打理門派内務之事吧。”
宋懷晏轉身,對着穆長沣深深一揖:“謹遵師尊教誨。”
無風院的門随着他的離開緩緩關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雪停風止,上元佳節,天上明月皎潔,山下千燈璀璨。
而無盡峰永遠銀裝素裹,不染凡塵。
宋懷晏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小院的,再次醒來,已是三日後。
丹華紅着眼睛站在門口,為難道:“大師兄,沈谕師兄來了……可你現在這樣,還是不要見他了吧?”
宋懷晏瞥見銅鏡中的自己,短短三日,他越發形銷骨立,臉色慘白如紙。
“無事,你讓他,稍後片刻。”他慢慢起身,摸索着穿上外衣。
丹華猶豫了片刻,知道勸不過,隻能轉身出去了。
宋懷晏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瓷瓶,那是青黎藥尊給他應急的丹藥。
他披了鬥篷走到院門口,見沈谕一身白衣,長身而立。
“師弟,讓你久等了。”他在門口站定,雪花在眼前飛舞,迷了眼睛,亂了思緒。
“為什麼,避而不見?”沈谕沒有打傘,隻身站在風雪裡,一身素白幾乎融入了漫天飛雪之中。
“抱歉,我近日染了風寒。”他面上神色如常,鬥篷下纏着繃帶的手腕卻在顫抖着。
“那日之事,為什麼要那樣做?”沈谕看着他,目光清冷,聲音也如冰雪一般。
“我……”他頓了許久,不知道沈谕是指失約之事還是下藥之事,也不知道那日他半昏迷的狀态,還記得多少。
可無論如何,發生那般不堪之事,讓師弟受辱,都是他的錯。
“抱歉,是我有愧于你。”他最終隻是說道。
他對師弟行了不軌之事,可他無顔将龌龊之心這樣血淋淋地破開在他面前。
“你就沒有别的話,要說?”沈谕聲音依舊很冷,隻低啞了幾分。
宋懷晏勉強支撐着自己站立的身軀,卻終是無法再直面他寒氣逼人的目光,他垂眸:“你若怨我,我無話可說。”
“……好。”半晌之後,沈谕低聲道,“今日之後,你當如何。”
“我身體不佳,怕是修不了劍術了,此後,我會改修符箓和陣法。”宋懷晏頓了頓,右手用力握住了發顫的左手,“師弟是天縱奇才,當以劍道為重,從前……是我不知輕重,此後,不會再耽誤師弟修行。”
沈谕看着他,許久沒有說,青灰色的眼眸盛着漫天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