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生又看了眼蔣天旭,他仍舊沒什麼表情,修理農具的動作也有條不紊,仿佛剛剛的話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葛春生一直很疑惑,為什麼蔣天旭隻比趙文進大一歲,看上去卻成熟那麼多。經過這兩天在蔣家的經曆,葛春生已經完全明白過來。在這種家庭環境下長大的蔣天旭,沒有變成敏感偏執的孤僻少年,已經算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強了。
他歎了口氣,上前拍了拍蔣天旭肩膀,低聲道:“按理說我不應該說這個話,但我看,分了家未必不是件好事。”
蔣天旭沒有擡頭:“我明白,大哥你不用操心這事,我來處理就好。”
晚飯後,蔣慶豐叫住蔣天旭商量分家的事情,葛春生不方便在場,尋個借口躲了出去。
蔣慶豐醞釀了一會兒開口道:“大旭,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你走的時候已經揭不開鍋了,到今年才勉強吃上頓飽飯。诶,這幾年過得可是難呐!”
他見蔣天旭不接話,隻得咳了一聲繼續道:“你看,你這回來縣裡給分了不少地,肯定夠你吃的,我想着,家裡的地就不分了,大旭你看?”
蔣天旭低頭考慮了一會兒,沒有直接答應:“别的呢?”
“你看這家裡哪還有别的呀!”馮春紅聽他沒答應,着急起來:“再說,聽說你們回鄉朝廷可是給了銀錢的,也沒見你往家拿。”
蔣天旭聽她這意思,已然是不打算給自己分任何東西了。他擡頭看了一眼蔣慶豐,見他也是一副認同的神色,心裡竟已生不出一絲難過。
“朝廷隻是給了回鄉的路費,并沒有剩下多少,買糧食的錢都不夠。”蔣天旭本不想解釋,但想到他和葛春生兩人還是需要糧食過冬,隻能跟他們說清楚。“而且縣裡分的都是荒地,第一茬能收多少還不一定。”
“收不少呢!那邊不是挨着逃荒來的那個村子嗎,他們今春上剛開的荒,聽說種的豆子收成能有半石多呢,這跟一般的地比也差不了多少了,谷子收成跟熟地比差的多了點,那一畝也能有快一石呢!”馮春紅趕緊開口,又推了一下蔣慶豐,“他爹,你說是吧。”
蔣慶豐皺了皺眉頭:“收成你放心,雖然地段不好,但收成上不錯,過兩年都是上等的好地。”
“那也要到明年才能有收成,要麼到時候再說分家的事,要麼就撥一些口糧,還有開荒的農具、種子都要分一些。”蔣天旭看着蔣慶豐,淡淡道:“不分房子不分地,總不能讓給我淨身出戶吧,爹。”
蔣慶豐被看得有些不敢回視,再加上他很顧忌村裡人的眼光,怕被人戳脊梁骨,隻能強頂着馮春紅直勾勾的眼神答應了蔣天旭的要求。
剛回屋就被馮春紅指着鼻子罵了一通:“總共收了不到三十石糧食,去了一石稅,湊聘禮又賣了一大半,剩下的夠不夠咱們四口人吃到明年都還不一定,你還要分了他的口糧和種子去,那可是十畝地的種子!你倒是大方了,家裡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蔣天旭在屋外聽着她尖利的聲音,知道是特意說給自己聽的,也不理會,自回了西屋。
第二天一早,蔣天旭兩人帶了鋤頭、鐵鍬去燒荒,走到村西,特意觀察了還能起房屋的空地,和其他幾處一樣,地方倒是有,但是都比較偏僻。因要趕着開荒,兩人便沒有花時間細看,商量着過兩天叫上村正一起來。
兩人趕到西窪,天已經完全亮了,新村的地裡面已有幾個人在勞作。沈悠然家的地離着最近,看到兩人後忙打招呼:“兩位大哥來這麼早。”
“呵呵,不早了,你們這不是已經忙起來了。”葛春生對沈悠然印象也很不錯,看着就很上進的後生,見人也樂呵呵的。
“還不正是出苗的關鍵期,又是咱這地第一茬種麥子,可不得精心伺候着,每天都得過來看看才安心呢。”沈悠然邊說邊走向兩人,道:“兩位大哥今天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啊。”
蔣天旭看着走到跟前的少年,明眸璀璨,如初春的陽光,溫暖而柔和,讓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他點了點頭,認真回道:“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幹完的活,後面肯定有麻煩沈兄弟的地方,先行謝過了。”
沈悠然聽了他的話,笑開道:“蔣大哥可别稱謝了,咱們這以後互幫互助的日子多呢,這謝來謝去的可沒個頭呢!”
蔣天旭見他笑得燦爛,不由也笑了起來,點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