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原則性很明确,他不贊同把這種手段用在與事情無關的其他人身上。”
闵玧其摸起一塊牌,心思卻全在聊天内容上,“那他們是打起來了嗎?”
“當然不會。”季林真噗呲一笑,“當時大家可都是對手,季林夏也沒資格去管别人的事,他不喜歡是事實,管不了也是事實。”
回憶當初,季林秋還是感慨萬千,“不過要不是這事把我哥惹毛了,季林珉後面也不會被修理得那麼慘。”
“亮牌了,三六萬。”季林真打斷季林秋的話,自信非凡,“我來給玧其哥講,你們哪有我清楚。”
“确實,你可是季林夏著名狗腿子。”季林钰笑道:“一萬,我剛剛也亮牌了。”
“八條!”渾然不在意他的話,季林真非常淡定:“最後考核我可是第一,第一就要有第一的氣度,我知道你這種排名倒數的很羨慕我,所以閉嘴吧你!”
每個人的牧場情況差不多,大小也基本相同,不過位置不同,季林钰的靠近主要公路,季林秋的距離公路也不遠,但季林真和季林夏的卻很遠,位置相對最為偏僻。
摸一張牌打一張,季林真随意捏了個麻将把玩,“剛開始時,我和林夏哥的路線其實和季林秋、季林珉的情況差不多,都是要換牛種,不過我們選擇的牛品種和他不一樣,而且路線不一樣。”
如果季林珉的路線是主要是少而精的高品質路線,那季林夏和季林真主打的就是多且便宜的中低端市場。
不同牛的出肉率和口感是不同的,他們的選擇就是換成口感相對較差,但出肉率和成活率更高的牛種,準備走量。
“不過具體的事是林夏哥在負責,我當時主要負責打下手,直到突然有一天,林夏哥放完牛回來和我說要把牛全賣了。”
闵玧其好奇問:“為什麼?”
季林真笑容格外燦爛:“我當時沒問啊,他說賣就賣呗。”
季林秋呵呵冷笑,“所以我們才說季林真就算最後得了第一,也就是個傀儡。”
“那也是第一。”季林真嘲諷,“總比你這個最後還要給我打工的人強。”
因為買回來的時候就是半大的小牛,當時它們正是貼膘的時候,這時候全部賣出必然要降價,肯定會經受損失。
“但我們還是都賣了。”
折價出售所有牛後,季林夏将全部資金用于購買大量草料來囤積。
不理會他們兩個人的官司,季林钰給闵玧其講解:“他們購買時幹旱剛剛開始,或者說,當時沒有人覺得接下來會幹旱,所以購買的價格很低。”
“他們兩個的牧場離我們并不近,大家每天忙着賺錢也沒太多心思來管别人,所以我們是真的沒有發現,等到我們發現時,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沒有任何牲畜,有的隻是無數不能增值的草料,倘若沒有幹旱,季林夏必定一敗塗地,但現實卻截然相反,兩個月沒有下雨後,無草可吃,周圍牧區的牛羊瀕臨死亡邊緣時,他正式開始出售草料,大肆收割。
“有錢的可以付錢,沒錢的可以用牲畜來抵,不過活物是按重量來的,而且由于還有養不活的風險,他收購時還要打折。”
結束和季林真的争論,季林秋補充道:“大面積缺雨,本省基本沒有草料可買,我們當時如果從外省購買草料,就需要考慮運輸成本,這家夥出售草料的價格很絕。”
“他的銷售價格,隻比市場價和運輸價加起來低了10%,而這個價正好是牛羊死亡時,牧民需要承受的損失,也就是牧民内心的底線值。”
季林真挑眉,“這個虧損可是我每天去各大牧場聊天打探出來的情報。”
“所以說你們狼狽為奸。”季林钰皺眉再度打出一張“紅中”。
“如果買草料和讓牛餓死的代價是一樣的,絕大部分牧民都會選擇買草料。”
季林钰服了服眼鏡,萬般無奈:“所以他們賺瘋了。”
季林秋同樣歎氣,“我當時已經在給季林夏打工了,巧的是,我之前賣出去的那些牛,最後又被賣回到我哥手裡了。”
想想還真的挺絕望,季林秋:“我原來的渠道也被他接手了,明明都是同樣的工作,但我卻從創業的老闆,直接變成了我哥手下的打工仔。”
“這局到底有沒有人能胡?”眼見牌都要摸完了,三個人卻沒赢一個,季林真覺得說不定要流局了。
重點完全不在牌局上的闵玧其:“林秋你不是有錢嗎?不買回來嗎?”
季林真直接嘲笑季林秋,“他買了也得養得起啊,當時周圍隻有我們有富裕的草料,草原上一直沒下雨,買牛了沒草料也得餓死。”
“林秋其實還好,最起碼打工時可以摸魚,我這邊最後是忙忙碌碌的窮。”季林钰指指季林真,認真和闵玧其吐槽:“他們真的心狠手辣。”
當時的季林钰唯一的收入來源是銷售牛肉幹等副産品,本地人自然是不會買的,他的銷售客戶當然以遊客為主。
而願意來這裡的遊客,基本上都是家庭、情侶或者結伴而行的朋友。
季林真和季林夏也沒采用什麼高端戰略,他們直接在距離季林钰攤子前100米公路旁擺了個攤子,同樣銷售副産品,價格比季林钰低,銷售由季林真來。
“他們的牛肉幹是用草料從周圍牧民那裡換來的,成本當然比我低。”
“而且我承認,口才我确實比不過季林真,比起嘴賊甜,一口一句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長得還漂亮的小姑娘,我确實沒什麼優勢。”
闵玧其覺得自己已經能猜到結果了,果不其然,季林钰繼續道:“所以我把東西直接賣給季林夏他們,和林秋一起給他們打工了。”
季林秋:“巧了,他和我一樣,工作内容和之前一樣呢,我是賣牛奶,他是賣副産品。”
闵玧其發現他們真的能屈能伸,換做一般人經曆這種事,不說自暴自棄,也絕對不會能迅速适應現狀,甚至能去給老對手打工。
“畢竟隻要沒到最後一刻,誰知道結果會怎麼樣呢,說不定季林夏腦袋一抽把錢投到了其他領域直接淘汰,那我們不就還有希望。”
成功摸到了自己想要的牌,季林钰笑了,“二筒,自摸!”
季林真打開下一張牌看,瞬間不開心了,“下一張是我的啊啊啊!”
赢家開心起身,季林秋嫌棄繞開季林钰的位置,坐回闵玧其對面,“狗屎運啊。”
季林钰直接踹了他椅子一腳,淡定理理衣服來到闵玧其身後,“玧其啊,等會你也幫我個小忙就行了。”
闵玧其:?
“我呢?”盯着骰子,季林真歎氣,“我很窮,先欠着吧。”
洗好的麻将被推了出來,季林钰接着道:“當時我和林秋結局其實都算不錯的,最起碼手裡還是有不少現金,林珉比較慘。”
“那些牛死後,季林夏特意花了一筆錢請隔壁牧民将那些死去的牛直接堆在牧場邊緣。”
季林珉和對方的牧場相挨着,對方的邊緣其實也是他的牧場邊緣。
“由于死去的牛死因不明,肉無法銷售,能這樣再賺一筆錢,對方自然很願意,而當時的天氣很熱,一堆死牛堆在一起的效果…可想那周圍的環境如何。”
作為唯二的特種牛養殖戶,收購商自然和季林珉很熟悉,但他和隔壁牧民更熟悉,打交道的時間更多,每次來總是要去他們家裡坐坐,而這次,對方提到自己莫名死去的牛時,狀似無意提出了自己的懷疑,他決定這種牛可能有傳染病,或者基因有問題。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越是高端食材商,越是注重食材品質問題。
下手的早就跑沒影了,季林珉也不能自己跳出來說不是傳染病或者基因病,于是隻能眼睜睜看着收購商暫停收購,再次提出要檢測。
“甚至因為不确定是不是基因問題,對方提出要再次追溯最初的基因,需要通過國外機構對原品種再次檢測。”
“收購商的行為可以理解,正常情況也就是耽誤一段時間而已。”
季林真粲然一笑,得意道:“但季林珉沒時間等啊,他為了等牛肉價來到最高,可是推遲了出售,現在他也沒草料了,再等他的牛就要餓死了。”
“檢測的消息自然瞞不住,有可能有傳染病的消息傳出去後,客戶購買意願直線降低,訂單大量取消,收購商表示這一批就算了,調查清楚後下一批他再來收購。”
“季林夏不賣草料給他,當時的節點也不接手他的牛,眼睜睜看着季林珉的牛被活生生餓死。”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的安排,它們最後的位置就在那些屍體不遠處。”
左邊是鋪天蓋地的蒼蠅包圍的屍體,右邊是活生生被餓死的高價值牛,相鄰的牧場,不同的原因,相同的結局。
看着牌桌,季林钰有些怅然,“我當時去現場看過一次,真的很難形容當時的心情。”
“瞬間從排名第一變成最後,季林珉是真的破産了。”
開始碼牌的季林秋頭也不擡,“補充一下,他不止是破産,他還有負債。”
季林真:“前段時間季林夏借給過他一次錢,指定了還款時間不允許提前還。他的牛死亡後不久,理論上的還款時間也到了。”
“不是放貸,我們是購買行為,也就是給錢預定指定時間時季林珉的牛。”
“所以給不了牛的季林珉,就成了季林夏和季林真兩個人的免費勞工。”哪怕實際他比較年長,季林钰有時候也很佩服季林夏,把每個人的性格摸得透透的,量身定制獨家陷阱。
“而林夏給他安排的任務很簡單,每天坐在兩堆死牛的中間,不需要幹任何事,坐那裡曬太陽就行了。”
“白天曬太陽喂蒼蠅,晚上回來陪季林夏練摔跤。”想想都覺得這日子過得恐怖,精神□□雙重折磨,回憶起當時季林珉的慘狀,季林钰由衷同情自己弟弟。
“我哥被惹毛了發飙揍人,是真的能把人揍進醫院,季林珉從小沒少被他教訓,一直都很怕他。”
季林秋淡定無比,“好不容易以為這次能赢季林夏了,結果…經此以後,陰影更甚,他更怕季林夏了。”
“長輩們都覺得做事手段,可以狠,也可以毒,家族裡也确實需要有人去處理一些台下的事,但不管手段如何,基本的做人底線必須得有。”
季林钰看了眼門口方向,似乎聽到了外面的聲音,“林珉的問題就在這裡,他好像天生缺乏基本的底線,為了得到想要的結果,什麼都敢做。”
“沒有顧及,沒有底線。”
“所以他走歪路的概率比正路大得多,如果沒有人壓着的話,他是真的什麼都敢碰。”
季林秋:“三萬!”
“碰!”季林真笑着将牌擺好,“不過隻要林夏哥還活着,無論是智力還是武力,季林珉就是他手下翻不出五指山的孫猴子,讓幹嘛幹嘛,比林秋聽話的多。”
季林钰點頭:“從某種意義上講,季林珉也是毫無疑問的季林夏派。”
“對了,剛剛忘了說,季林玥和其他人因為走的是傳統路線,風險抵抗能力比我們還低,早在幹旱中期就破産了。”
“事情進展到如此地步,勝利者其實已經不言而喻。”
考核期還沒結束,所有人已經成了季林夏和季林真手下的打工人,剩下的時間自然毫無意義,在季林珉破産的瞬間,遊戲就已經結束。
“六筒碰,一條。”季林秋頭也不擡,“考核的結果季林真第一,季林夏第二,不過季林真就是個傀儡,全程基本都是聽季林夏的安排,所以最後的赢家其實是季林夏。”
“五萬!我亮牌了,卡五條。”季林真嫌棄口吻回複,“我那叫聰明,最初就知道誰最靠譜。”
說完看向闵玧其笑道:“玧其哥,我來給你解答另外一個問題,明明起步和過程我和季林夏都一樣,為什麼最後第一卻是我。”
“很簡單,季林夏賺錢同時,也沒少花錢。”
競争開始後,所有人的生活問題都需要自行解決,比如他們這幫人沒人會做飯,也沒人有時間來做三餐,所以牧場距離近的基本會一起出些費用,請附近的牧民送飯。
季林真看向闵玧其,滿臉寫着欽佩兩字,“玧其哥,你知道季林夏吃飯的艱難程度吧?”
闵玧其點頭,這點恐怕沒人比他更清楚。
“他是真的很挑剔,窮的時候還能湊合活着,有錢之後,他第一件事就是改善夥食,而牧場的位置,注定改善夥食的代價不菲,季林夏花了不少。”
季林秋:“所以我才強烈要求,必須得包三餐。”
季林钰:“附議,林夏有錢後,我們的夥食簡直比原來沒獨立一起上課時還好。”
麻将不停碰撞,這個故事到這裡已經結束了,季林钰有些好奇問闵玧其,“故事已經講完了,玧其你覺得我們這些人中,下手最狠的是誰?”
還以為是要問自己的感想,結果發現竟然不是,闵玧其思考片刻,“我印象最深的還是林珉。”
三兄妹齊齊笑了起來,季林钰笑着道:“果然,聽完後大家最開始的反應都是林珉。”
季林秋:“畢竟一言不合雇兇,确實讓人很難不印象深刻。”
季林夏和季林珉出現在門外,看看老實聽着季林夏說話的季林珉,又看看面無表情的季林夏,季林钰笑呵呵:“如果這是個電視劇,林珉一定是反派,打敗反派的林夏一定是正派。”
“反派按理而言最狠,但事實上恰恰相反,實際下手最狠的反而是季林夏。”
季林夏的行為确實是光明正大,然而無論是壓着所有人心裡預期底線定下的草料售價,還是非要等到牲畜大規模瀕臨死亡時才開始的出售,又或者是提前将周圍的草料低價購入囤積高價賣出…
他的行為坦坦蕩蕩,光明正大,但造成的影響卻比季林珉大得多,最終的效果也惡劣得多。
“林珉的行為隻是造成一家牧民利益受損,但林夏的行為,可是影響整個區域。”
“當然我們都承認他厲害,畢竟我們都上過相關課程,提前也或多或少看到過一些幹旱的預兆,但當時敢賭的隻有他一人。”
“隻是因為那年的情況和早年一次大幹旱前期情況有類似,季林夏就敢傾家蕩産下賭注,我們确實沒他膽子大。”
季林真感慨道:“季林夏不喜歡賭可能性,但當他下定決心要賭時,他是真的豁出全部,不給自己留任何退路。所以長輩們一直說,林夏哥是天生賭徒。”
季林秋:“他赢了,赢的光明正大。但也不能否認,他的赢是以與我們類似的無數人的傾家蕩産為代價。”
倘若季林夏下手不那麼狠,草料價格定價不那麼極端,或許破産的人會少很多。
倘若他不是在牛羊瀕臨死亡時才開始出售,或許區域牲畜的損失會大幅度降低。
倘若他收購的草料不是來自周圍,或許那些草料富裕的牧民能熬過這次幹旱。
“但那樣的話,季林夏的利益就無法最大化。”
比起讓他人幸福,季林夏更擅長的是保護自己的利益,他不喜歡背後陰謀詭計,但他的陽謀和坦坦蕩蕩,帶來的影響卻比那些陰謀詭計大得多。
試探底線,在底線周圍讓自己利益最大化,這才是他最擅長的事。
“季林夏,從來就不是個好人。”
“我們這幫人經常被外界吐槽都是追求利益的怪物,完全不像正常人。”
季林秋淡淡道:“但在我們眼中,我哥才是最不正常的。”
闵玧其靜靜聽着,一言不發。
季林钰拍拍闵玧其的肩,“玧其啊,你真的很厲害。”
無論是将季林夏從銀幕世界帶回,還是讓季林夏一再妥協,甚至讓季林夏擁有了被能外界稱之為“溫柔”的模樣,闵玧其真的很厲害。
季林夏從不輕易下注,但倘若他選擇參與,在下注的那一瞬間,他的态度就已經明确,不賭小局的天生賭徒,壓上的向來是自己的全部。
所以當季林夏帶着闵玧其踏入老宅的那一刻起,很多事就已經不言而喻。
季林夏帶着季林珉向他們走來,乖乖跟在季林夏身後的家夥,擡頭看向他們的表情有些幸災樂禍。
發現自家親哥的表情确實不太美妙,明白事情已經敗露的季林秋可惜看了眼自己的牌,他這一局運氣很好來着啊。
可惜了啊…
“玧其哥,你在想什麼?”季林秋起身問道。
正在假設倘若自己能參與季林夏的過去,自己會幹什麼,思考半天,闵玧其無奈苦笑:“感覺我确實幫不上季林夏。”
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季林夏和他似乎都是兩個世界的人,闵玧其曾幻想過倘若他們相遇更早會不會更加幸福,然而現在看來,提早相遇的他們,或許最終隻會是陌生人。
季林钰扶了扶眼鏡,“世間總總皆有定數,現在的一切,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無論是對季林夏而言,還是對他們而言,現在的一切,已經足夠值得慶幸。
季林夏來勢洶洶,季林秋走到闵玧其身後,“而且玧其哥你已經幫了季林夏很多,甚至不僅是他,也幫了我們很多。”
麻将已經打不下去了,季林真撐着腦袋樂呵呵看他們笑話,“兩位别慫啊,敢做敢當。”
聽不懂季林秋的話,闵玧其疑惑:“林秋,我幫了什麼?”
“很多,而且等下你就要再幫我們了。”季林夏和季林钰對視一眼,默契達成共識,“玧其哥,剛剛的賭注你還記得吧?幫我們一個小忙。”
季林钰:“對你而言很簡單,等會不管林夏要幹什麼,你幫我們說說好話,我真的是被季林秋騙了。”
“還有見面禮你放心,年後一定給你送到韓國。”
全當聽不到季林钰的甩鍋,季林秋點頭,“玧其哥,房子裝修我全包,一定年底前完工,你和我哥放心。”
完全聽不懂他們的話,但鬼使神差闵玧其竟然想起了季林夏之前的交代,無論他們提出什麼要求都不要答應。
然而這群人現在說的是剛剛打牌的賭注啊…
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
這就是他們非要和自己打牌的原因?
看着越來越近的季林夏,闵玧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突然反應過來,他這是被他們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