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理會他的話，鎖好門的闵玧其緊緊盯着季林夏：“你現在是清醒的吧？”
“當然。”
話音剛落，強烈的沖力襲來，身體不由自主□□，口腔側壁碰到牙齒，臉頰傳來劇烈疼痛，淡淡的鐵鏽味開始彌漫。
收回拳頭的闵玧其吼道：“你哪是清醒的？你他媽都瘋了吧。”
“季林夏你給我醒醒，模仿自己模仿的很好玩嗎？你模仿的一點都不像你知道嗎？”
“疼嗎？疼就給我清醒點。”
身體的疼痛無法忽略，但更重要的是眼前這人，是這個敢對他動手的家夥。
季林夏面無表情緊緊盯着闵玧其，這幾個月首次将注意力全部投注在他身上。
長相不難看但也不是很帥，占有欲很強，脾氣不小，管的事還挺過，過界行為一個沒少。
沒看出哪裡特别，但聲音卻很清晰，無比清晰傳進大腦...
為什麼？
讓他清醒點？他怎麼不清醒？
沉溺的狂歡似乎也并沒有比現在有意思，集中的注意力有開始一點點發散。
不清醒他怎麼可能看到周圍？
沙發看起來很舒服。
當然，這好像…是他們自己買的。
空調上為什麼有這麼多貼紙？
想起來了，那次吵架闵玧其為了氣他特意貼的。
房間裡堆這麼多設備不覺得難受嗎？
啊，他們家好像有個堆了更多設備的制作室...
不對，闵玧其聲音有這麼大嗎？音色是這樣透亮的嗎？
一會模糊一會清醒，問題和解答不斷交錯，環視周圍一圈，季林夏皺眉看向闵玧其，不耐煩道：“你再說句話。”
一直注意觀察他表情變化的闵玧其感覺他好了點，但又不敢确認，一字一字試探性問道：“說什麼？”
季林夏淡淡看了他一眼，“聲音不對，你重新說。”
闵玧其準備去拿電話找心理醫生，季林夏的狀态他實在搞不懂了。
季林夏直接拽住他不讓走，堅持道：“你再說句話。”
闵玧其反手拽住他想向前走，卻發現沒拽動，“你到底要我說什麼？”
“還是不對。”季林夏甩開闵玧其的手，有些疑惑，“為什麼聲音和聽到的對不上？你是騙子？”
真的搞不懂他在說什麼，闵玧其直接被氣笑了，夾帶着氣憤的聲音不由自主開始上揚，“我是騙子？騙子應該是你吧，自己騙自己的騙子。”
“即使不是精神分裂，你也快瘋了！”
對上了！
現在對上了！
終于找到了契合的暗号，突然愣住的季林夏呆呆看着闵玧其。
一分鐘、二分鐘...不知時間過了多久，記憶碎片一點點浮現，狂歡的大門被人從外拉開，被硬生生拽出門的季林夏此刻感覺累的要死掉。
仿佛受傷的小朋友兜兜轉總算找到了自己的家長，緊繃的神經微微放松，滿身疲倦頃刻湧現。
明明沒有幹任何事，精神卻格外疲累。
季林夏上前靠近闵玧其，搞不清目的的闵玧其正準備推開他，季林夏突然抱住他。
額頭靠在闵玧其的肩上，他的身體仿佛累的沒有一絲力氣。
“我好累，也好困，我已經這麼痛苦了，你竟然還敢打我，等我睡好了你就死定了。”
最近仿佛對萬事萬物都沒了興趣的人，現在竟然說累了？
難以壓住内心的喜悅，闵玧其不确定問：“你剛剛說的要分手...”
話還沒說完，領子就被人死死揪住，某人淡淡道：“有些話動動腦子再說，我腦子不清醒，你腦子也不清醒嗎？”
闵玧其确定了，最起碼現在，此刻的季林夏是正常的。
指腹輕輕碰上他的臉頰，氣憤褪去，難掩的心疼湧上心頭，“抱歉，我當時快氣瘋了，還疼嗎？給我看看。”
從他們認識起，大吵小吵不斷，原來好幾次差點演變成打架，但那也是差點，這還是第一次真動手。
“雖然想說這一拳有點用，但你動手打了我是事實。”
闵玧其：“對不起。”
仿佛剛從一場盛大的派對抽身，歡愉過後實在過于疲倦，季林夏的聲音越來越輕，“抱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什麼，你等着保險公司找你吧。”
“讓我休息一下，放心，很快的。”
哪怕問題仍未解決，從那天起，情況似乎總算開始好轉，哪怕仍舊時而清醒，時而沉溺，他的狀态确實在一點點恢複。
年末頒獎季實在無法脫身，由于疫情原因沒有現場表演，但防彈還是進行了大量舞台錄制工作。
精神超負荷的情況下，再加上身體的超負荷，時間就在闵玧其的擔心中不斷消逝。
直至繁忙的頒獎季結束，2020年離去，2021年來臨。
明明感覺2020什麼都沒有做，時間就這樣離開。
今年的新年，因為季林夏的狀态和路途管控等問題，他們既沒有回中國，也沒有回大邱。
安靜待在家裡，日複一日的日常，點點滴滴的細碎事物，沒有外界的幹擾，沒有繁忙的行程，闵玧其靜靜陪着季林夏掙紮。
陪他安靜坐在制作室，陪他半夜院中散步，陪他默默空耗時間發呆，陪他靜靜看着無星的夜空…
直至寒冬過去，直至溫暖的春日來臨。
冬季的寒風早已話為記憶，溫暖陽光灑在庭院，一年最重要的播種季再度來臨。
七點迷迷糊糊有意識的闵玧其伸臂想要攬住季林夏，懸空的墜感讓他瞬間清醒。
身旁位置早已變得冰涼，闵玧其立馬起身。
昨天季林夏一整天沒有開過口，看了一會書就覺得累要去睡覺，闵玧其還以為是好事，結果他猜錯了？
“季林夏！”
從三樓到一樓，步伐匆匆的闵玧其在客廳也沒看見人，正準備打電話問他是不是出門了，随風傳來的輕微音樂聲讓心中吊起的石頭緩緩落地。
“暫時閉上雙眼，”
“牽住我伸出的這隻手，”
“飛向未來去吧。”
“like an echo in the forest，”
“我們的日常會回來的吧。 ”
“仿佛任何事沒發生過一樣，”
“yeah，life goes on。”
室外陽光正好，暖風伴着鳥鳴，潛眠冬季的小小生命破土而出，綠意肆意侵染着大地。
院子門口突然出現了個人，季林夏将鐵鍬插進土裡，雙手放在柄上，無表情的臉上緩緩浮現笑意，溫柔的聲音比風還要輕柔，“闵玧其，我們12月的時候是不是一起看過初雪了。”
“我當時是不是有句話沒有和你說。”
陽光有些刺眼，刺眼到某人的笑容竟讓人有些想落淚。
“闵玧其，我愛你。”
溫柔缱绻的聲音過于深情，深情到即便知道他是個麻煩的瘋子，深情到即便疲倦想要放手無數次，深情到即使想要狠狠揍他一拳，卻在伸出手的瞬間，又本能牢牢抓住他的手。
可笑又可悲。
闵玧其曾聽他人談起，所謂抑郁症，理論上不存在根治可能性，人生中稍加陰雨的時刻，那些潛藏在心底的黑泥就将附着而上，纏繞永伴。
然而現在想想，于他而言，比起潛藏的陰影，他更害怕清醒的瘋子。
沒有抑郁，沒有人格分裂，清醒的瘋子隻是自願沉淪而已。
無趣的世界，有趣的人生，沉浸在那過于有趣的短暫人生裡不願離開，他隻是自私而已。
人生宛如天平，所有的一切都被暗中賦予了應有的砝碼。
自私鬼的天平，萬事萬物抵不過有趣。
而倒黴的他呢，生活的砝碼遠重于一切。
不幸的是，哪怕知道對方過于自私，他也無法放手。
幸運的是，他似乎足夠有趣，有趣到能讓自私鬼回頭。
又愛又恨的感覺，或許沒人能比他體會更深。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闵玧其慢慢向前走，想罵不知該從哪裡開始罵，想笑又實在笑不出來，想哭又沒有眼淚，他讨厭極了這種感覺。
季林夏笑着看向他，堅定而又認真，“我知道，對不起。”
溫暖陽光帶走滞留的陰霾，灰蒙蒙的雲層消散，碧空如洗的天空徐徐張開畫卷。
“季林夏，你讓我打一拳！”
季林夏輕笑點頭，沒有絲毫猶豫：“好。”
緩慢的步伐越來越快，心髒的跳動瘋狂而劇烈，由愛生怖，由怖生恨，想要狠狠質問他，想要狠狠給他一拳。
他讨厭季林夏，他是知道的。
然而擡起的胳膊是那麼沉重，黝黑的瞳仁刻映着的自己的身影是那麼清晰，千千萬次都是如此，似乎一直都是如此…
雙臂猛然收攏将人抱緊，由愛生怖，由怖生恨，最後卻總是由恨生愛。
他愛季林夏，他也是知道的。
脊背被勒得發疼，被抱住的季林夏聽到了低沉的威脅聲，“呀！下次還需要這麼久的話，我真的不會再原諒你了。”
“嗯，我保證。”
裸露的土地漸漸被綠意覆蓋，人間三月，春好爛漫時。
競相追逐春天的鳥兒從天空飛過，季林夏緩聲道：“你知道我最近腦子裡一直是什麼想法嗎？”
并不需要得到回答，看着湛藍的天空，季林夏輕笑給出了答案，“春天到了，有個傻子還在等我回家。”
“闵玧其，我回來了。”
“你回來太慢了，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