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嘉吉市下了一場大雨。
暑氣被攔腰折斷,雨水帶來了清涼。
南蕊從公交車上下來,盡管撐傘的動作足夠及時,她還是被淋濕了。
公交車站台上原本零星站了幾個人,最後都上了車,隻剩下南蕊一個人垂頭用紙巾擦着手臂上的雨水。
車門關閉,電子播報的聲音隔着雨水變得厚重,模糊不清。
南蕊有些心不在焉,一時不注意被啟動的車輛濺了一身水。
因為外出,衣服本就被淋濕了,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有變幹的迹象,現在褲腿又濕哒哒的黏在小腿上。
很不舒服。
南蕊擦拭的動作停在了半空,她盯着水迹,過了半晌,撐着傘往人行道走了。
這是一片老街,随着發展好像被城市抛進了舊時光裡。
但總有戀舊的人留了下來,譬如,南蕊。
十幾年亦或是幾十年的半新不舊的建築和街道裡藏着回憶,所以這裡很有“人味”,煙火氣很足。
唯一不足的,大概是這年久失修像是上個世紀的排水系統。
南蕊的鞋子已經被水淹沒了,雨再下大一點,她的腳踝也不能幸免了。
但是幸好,南蕊已經到了花店。
花店的地勢要高一些,門前還有幾階台階,雖然被淹的隻剩下兩階了。
南蕊站在門口收了傘,雖然有遮擋,斜下而落的雨水還是吹到了她的背上。
掏出鑰匙,南蕊卸下門鎖,推開門進去了。
屋内的溫度偏高,有點悶,但讓南蕊皺着的眉頭放松了一些。
因為她終于可以換衣服了。
南蕊讨厭下雨天。
今天休店,花店不營業。
南蕊将門反鎖,因為門的震動,“今日休息”的木牌懸空晃晃蕩蕩的。
噼裡啪啦的雨聲被隔絕門外,玻璃木門恰好将門前的桂花樹框了進去,和門上密密麻麻又晶瑩剔透的雨珠構成了一幅朦胧的畫。
南蕊欣賞不了雨景,關好門後,轉身準備走向後院,上二樓 換衣服。
還沒走兩步,南蕊身後的門就被敲得震天響。
咚咚咚——
南蕊被吓得一激靈,回頭一看,隻見一個瘦瘦的中等身高的青年男人手捧着一束花站在門外。
那男人,南蕊還有點印象。
他是昨天買花的客人。
男人見南蕊終于回了頭,又咚咚咚的敲了兩下,然後指着門,示意她打開。
南蕊嘴唇微抿,從他不算好的面色上掃過,還是把門打開了。
隻是路過吧台的時候,她又順手拿了一個本子在手中。
嗒——
擰開反鎖,南蕊握上門把手。
還不等她将門完全打開,男人怒氣沖沖的,像是很不耐煩似的,推推搡搡的就擠了進來。
南蕊也沒想到他會這樣,一時不察被推到了吧台的角落,撞到了後背。
吃痛的皺了皺眉,南蕊将門完全打開,沒有再關上。
雨水和風一起飄了進來,落到了門邊。
“你這賣的什麼花?”男人将花快要怼到南蕊臉上了,說話的語氣不如長相随和,有些刻薄,“才一天就爛成這樣?我還怎麼用?啊?賠錢!”
男人的話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給南蕊反應的時間。
因為,他知道這家店的店主——是個啞巴。
南蕊被怼在吧台處,根本還沒有來得及挪位置,就被堵在了這裡。
她垂着眼眸,臉上帶着些愠色,但還是翻開了手中的本子給他看。
【先生,花有什麼問題嗎?】
那男人掃了一眼,嗤笑了一聲。
“什麼問題?你是啞巴又不是瞎子,長着眼睛不會看嗎?”說着,他有将花往前怼了怼,花瓣掃落了南蕊額邊的碎發,塑料花藝包裝紙的邊緣快速劃過她的臉。
有些疼。
南蕊下意識的閉眼,往旁邊躲。
男人見她這樣,笑得好像心中的怒氣都變少了。
南蕊捏了捏拳,側過臉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
他手中的是一束玫瑰,隻是花骨朵爛的不成樣子,沒有幾朵完整的了。
但是不是她賣出的花的問題,而是人為的。
南蕊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被摔爛的。
那男人的嘴還在喋喋不休,夾雜着讨厭的雨,讓人心煩。
南蕊又翻了幾頁,将本子放到他眼前。
【我們的花品質很好。】
那男人隻看了一眼,面目一下變得猙獰。
他開始吼叫:“你什麼意思?!啊?你的意思是我的問題,我把花弄爛了,來碰你的瓷?”
南蕊沒有回答,她也沒法快速回答。
男人也不給她回答的機會,一把将她手中的本子打落在了地上。
啪——
本子落地,又在地闆上滑出了老遠,一下子滑到了門邊,絲絲雨水瞬間在上面着了陸。
南蕊感到深深的無力感,但又有滿腔的委屈和憤怒。
做生意嘛,總會遇到這樣或那樣的困難。
顧客也總是形形色色,南蕊不指望每次都能如自己的願,不發生沖突。
昨天這個男人買完花走後,方君還和她吐槽,從沒見過這麼挑刺的顧客。
南蕊還安慰她,我們做好自己就好。
今天給他開門,南蕊心知他是來找麻煩的,但也是本着為顧客考慮的心。
南蕊想解決問題,但不曾想被這樣對待。
她怎麼也料不到他的态度會惡劣成這樣!
南蕊往門邊走了兩步,想撿起本子,指尖還沒碰到,一隻沾滿雨水和濕漉漉灰黑色污漬的皮鞋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下一秒,本子就被踢到了門外的水裡。
上面的字迹被暈開,連帶着本子一起慢慢的往下沉。
南蕊顧不上那麼多,出門将本子撈了起來。
她知道本子以後再也用不上了,雨水順着本子的邊緣往下滴落。
滴滴答答的,不規律的砸在了地闆上。
南蕊的胸膛快速的起伏着,橫眼瞪着他,擡手指着門外。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