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英傑看着眼前這個隻到他肩頭的小姑娘,神色複雜,“你不怕我拿了錢,不辦事或者故意糊弄你?”
蘇麗珍回視着對方,自信笑道:“我相信顧老大的為人,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蘇麗珍走後,顧英傑看着手裡分量不算輕的信封,臉上露出一抹自嘲。
相信他的為人。
沒想到現在能對他說這話的,會是一個僅有一面之緣,而且差點被他坑了一把的人。
從少時人人誇贊有“祖輩遺風”的熱忱少年,到如今一事無成,衣食無計的二流子,已經很久沒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了,他從大家口中聽到最多的也是惋惜、嫌棄和提防。
也難怪大夥兒要提防,他可是為了錢,差點堕落到跟三角眼那種人混一塊兒了。
爺爺和爸爸要是知道了,恐怕在地下也不得安生吧。
他捏緊了手裡的信封。
所以,說什麼“原則”“底線”的,其實他還是為了錢啊。
“為人”兩個字,現在的他根本不配提。
#
蘇麗珍這邊,跟顧英傑把事情敲定後,到家又挑時間打了一個電話,之後把事情前後複盤了一下,确定沒什麼疏漏,就一邊靜待事情發展,一邊為明天的開學做準備。
新學期伊始,還沒等大家從松散的假期時光醒過神來,謝芳芳就迫不及待地帶着她的重磅禮物閃亮登場——一套從首都帶回來的高中全套解析題冊。
高考才恢複幾年,如今教輔類書籍市場可以說一片空白,基本上一書難求,更别說是一套專門針對重點、難點,集習題和解析與一體的輔導書籍。
毫不誇張地說,謝芳芳這套習題冊放在整個鳳城市都是有價無市,别說學生們了,就是平時全靠自己費心思編寫試題的老師們也視同至寶。
面對這種情況,謝芳芳大手一揮,非常豪氣地把整套書都貢獻出來,供給大家抄用。
可書畢竟隻有一套,班上卻有五十多名學生,外加後面排隊等着的各科任老師。
蘇麗珍和盧向陽商量了一下,索性帶着班幹部和各科課代表一起,利用課餘時間先将題冊謄抄在黑闆上,再由同學們統一抄錄。
為了加快謄抄速度,蘇麗珍跟李老師打報告,幹脆連教室後面的黑闆報都被征用了。
新學期,别的班級闆報都是大幅宣傳開學新氣象的闆書,唯有高一二班的黑闆報上密密麻麻全是各科目的參考習題,也算是一景了。
就這樣過了緊張而又忙碌的幾天,一晃兒又到了周末。
上午十點半,店裡的客人還不是很多。臨街的包間内,蘇麗珍拉着蘇衛華一起,準備迎接一位特殊的客人。
“你好,我是鳳城日報的主編李孟儒。”
李孟儒四十多歲的年紀,戴着一副黑框眼鏡,面容清瘦,五官有些嚴肅,但一開口聲音溫和又不失熱情。
他進屋就主動跟蘇衛華握手打招呼,看見站在蘇衛華旁邊的蘇麗珍,很快反應過來,微笑道:“你就是那天給我打電話的那位小同志吧!”
蘇麗珍笑着點頭:“您好,李主編,之前是我打電話聯系您來的,我叫蘇麗珍。”
雙方寒暄了幾句,父女倆把人迎進包廂,讓王樹倒茶、端水果,又客氣了一番,李孟儒馬上進入正題道:“蘇衛華同志,之前小蘇同志打電話說,你們有意向接手鳳城福利院的翻新工程,我來就是想确認一下,你們是真有這個想法嗎?”
李孟儒在鳳城日報工作了二十多年,年輕時就以犀利的筆鋒、生動的文筆在整個鳳城市小有名氣,如今他早已榮升主編多年,不需要像年輕時那樣經常在外跑新聞、趕通稿,但唯有一項是他多年不曾放下的。
那就是每年對鳳城市福利院的境況進行跟蹤報道!
通過這些報道,讓大家了解孩子們面對的困難、亟需哪些幫助,也呼籲各界人士,有條件的能施以援手。
這些年,随着他的一篇篇深入報道,加上上級部門的重視,福利院接收的援助越來越多,孩子們的境況也肉眼可見地更好了,隻是從去年開始,卻有一件事屬實把他難住了。
按說福利院條件好了,自然第一件事就是改善孩子們的生活條件,吃穿就不必說了,難的卻是住房上。
現在的福利院是用解放前一家小型私人醫院改建的,本來也是紅磚白瓦的小洋樓,但是先前打仗時就損毀了不少,後期又礙于資金緊張,一直沒有系統的修整過,隻是簡單地修繕,這麼多年過去,實在是破敗的厲害。
翻新福利院洋房,這活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巧就巧在,現如今國家提倡經濟建設,整個鳳城市去年上馬了好幾個大型項目,各各工期緊、工程量大,市建設總局下的所有建築施工隊伍都派出去了,工期最快的都要到明年五月份,眼下硬是騰不出一點人手來!
李孟儒和民政局的幹部也曾找了民間會蓋房子的人來看過,結果來人一看是這種舊式老洋房翻新,既要保證現有的建築結構完整,還要保證翻新後的部分與之前看齊,絕不能有“瘸腿”的地方,反正林林總總下來,簡直比新蓋一座房子都麻煩。
這年頭不管城裡鄉下,蓋間土坯房就不錯了,頂天就是磚瓦房,加上那十年人才凋零,像捯饬老洋房這麼專業的活計,許多人都不敢接。
所以這事最後竟隻能擱置下來,也就成了李孟儒的一塊心病。
直到兩天前的午間,他突然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說想要接手福利院的翻新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