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蘇麗珍是真的對這位老人生出幾分心疼,而這次卻是無關蘇爺爺的。
臨近中午,李翠英親自下廚,因為打下手的人多,出菜的時間還挺快,沒怎麼費勁就做出了兩桌好菜,一桌包間裡招待客人,另一桌給張表舅他們聚餐。
等到包間裡所有的菜上齊後,蘇厚德和孟知祥一看這一桌隻川菜就占了一半,有麻辣鮮活的水煮魚,還有清淡鮮美的雞豆花,尤其中間那道湯汁奶白的蹄花湯,光是聞着味兒就覺得正宗,顯然是下了工夫的。
兩位老人又是高興、又是感動,孟老爺子更是紅了眼眶。
蘇麗珍用公筷夾起兩塊蹄花,連着濃稠的湯汁裝了一小碗,一邊遞到孟知祥面前,一邊柔聲道:“孟爺爺,這是我媽做的蹄花湯,您嘗一嘗。要是覺着還行,今後隻要您想吃,随時都能過來。”
“今天我媽做的時候,我特意在旁邊學了。雖然我廚藝不如我媽,但隻是這些菜的話,相信我隻要工夫下的深,也不會差太多。”
“好、好!”孟知祥擦了擦眼角,臉上的笑容格外真切,“好孩子,你有心了!”
蘇麗珍又依樣給蘇厚德也盛了一份。蘇厚德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炖得已經軟爛脫骨的豬蹄放入口中,這一嘗,霎時眼前一亮。
“哎呦,這蹄花的工夫挺到位!料也下的準,既遮住了豬蹄的油膩腥膻,又沒蓋住它本身的肉香。小李,你這手藝真是不錯!”
李翠英被誇得不好意思,不過能得到蘇厚德的認可,她也十分高興。
蘇麗珍又招呼兩位老人嘗嘗别的菜。
蘇厚德職業習慣上來,依次把每道菜都嘗了一遍,除了各别兩道菜調味上差了點火候,稍加指點了幾句後,其餘幾乎道道滿意。
尤其是李翠英改良過的幾款鹵味,蘇厚德更是贊不絕口,直說李翠英這一手絕對是“青出于藍”,便是他本人,現在也做不出能勝過這味道的鹵制熟食了。
看得出他老人家是真的對李翠英的手藝滿意。
想想從前為了做好一道菜,李翠英總是在竈間一遍遍反複嘗試、潛心鑽研,即便是得益于《料經》的基礎,也不能否認她本人的用心。
所以,蘇厚德的認可是對李翠英這個半路出家的廚師最大的褒獎,蘇家人也一樣與有榮焉。
專業的品評過後,大家開始邊吃邊聊,這次有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加成,氣氛更加輕松愉悅。
蘇麗珍全程守在兩位老人身邊,時而幫着倒杯茶,或起身端一些主食,時而遞遞擦拭的手帕。因為時刻注意着,所以幾乎是兩人剛有一點動作,她就立馬能猜出他們想要什麼。
總之,一頓飯吃的蘇厚德和孟知祥心裡熱乎乎的,熨帖無比,看着蘇麗珍的目光也越發慈愛。
對比之下,坐在另一邊的沈瑞就有點受冷落,整頓飯蘇麗珍也不過是意思意思給他倒了杯茶,之後半點眼風也不往他那邊掃。
沈瑞也不惱,臉上始終帶着淺淺的笑意,一邊應和蘇衛華夫妻,聊些在南方做生意的事,一邊慢條斯理地動筷子。結果蘇麗珍打眼一瞧,這一頓飯下來,居然數他吃的最多。
奉了父母命令給對方盛飯的蘇麗珍面無表情地想着,原來沈瑞這種人也吃飯啊。她一直以為像他這樣厲害得沒上限的人物,得天天吸取日月精華,天地靈氣呢。
等吃完飯,又說了會兒話,蘇衛華夫妻想讓蘇厚德和孟知祥到樓上的客房休息一下。兩位老人卻是擺手拒絕了,直說已經叨擾了他們半天,眼下也該回去了。
蘇麗珍在旁邊聽得心裡一緊,她才剛找到蘇爺爺,舍不得這麼快就讓他老人家離開,可一時又想不出什麼留人的理由,隻能暗暗着急。
這時,蘇厚德卻把一直放在手邊的《料經》又要交還給李翠英。
見蘇家人面露不解,他溫聲解釋道:“小蘇、小李,這本書以前是我唯一的寄托,自從它丢了以後,我不甘心啊!覺得是老天爺處處針對我,連這一點念想都不留給我,所以我總想把丢掉的書再找回來。”
“可我今天在你們這裡又看到了它,它換了皮兒、換了字兒,一副全新的樣子,可我卻沒覺得陌生,尤其是知道這書曾幫助過像你們這樣的好人,我突然就想開了。”
“一本書代表不了什麼,隻要我活着,我心裡時時刻刻放着我在乎的那些人,這就足夠了。”
他拍了拍蘇衛華的肩膀,又看向李翠英,最終把目光停留在蘇麗珍身上。
“你們都是好的,尤其珍珍這閨女,我老漢是真稀罕!可惜我這一趟沒想到能遇見你們,也沒備啥禮。我想着,幹脆就把這本書留給你們吧。既然它曾經幫過你們,那就讓它繼續發揮作用,也不枉我當初把它寫出來。”
蘇麗珍聽得心裡酸楚。這本書,她固然看重,可跟蘇爺爺本人比起來,又哪裡比得過?
隻是此刻,她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意,又不顯違和。
她也怕自己一再失态,吓到蘇爺爺。
而蘇厚德的話音剛落,李翠英就快言快語拒絕道:“不用,叔!我之前識字不多,去年為了學認字,沒少拿這本書當參照,抄了不下十幾遍,有那些在我手上就盡夠了,這本您就拿回去吧……”
話一出口,她立馬反應過來自己這話說的不對勁!聽着就好像他們自恃捏着人家的書,一早給自家做好了準備似的;更像是沒将蘇老贈書的一番心意當回事,實在是失禮數,不禁暗自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