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在店裡吃完了午飯,就帶着李翠英給他準備的一些食物走了。
把人送走後,蘇衛華還有些可惜:“小瑞這回也太着急了,要不然等明天跟咱們同坐一趟車,還能一起搭個伴,那多好啊!”
蘇麗珍失笑:“沈大哥是有急事的,早一天到就能早一天解決問題,哪能說推遲就推遲?再說明天有我們陪着您,還有芳芳和謝媽媽同路,咱們這麼多人,您還怕沒伴啊!”
她這次去首都上學,家裡的人都想去送她,正好蘇爺爺也說要回去看看家裡的房子。
蘇麗珍一合計,機會難得,幹脆所有人都去。學校9月2号開學,他們提前兩天到首都,順便好好玩兩天。
謝芳芳也在首都上學,本來她學校是8月31号開學,可是跟蘇家不同,謝、安兩家都有親戚在首都,謝芳芳每隔一年半載就會去首都一趟,所以去首都遊玩對她已經沒啥吸引力了。相比之下,她更願意跟蘇麗珍搭伴一起坐車去上學,于是就把啟程日期跟他們一家定在了同一天。
蘇衛華自然不是怕自己沒伴,他說道:“我這不是覺得小瑞自己一個人怪孤單的,裡外裡就差了這麼一天,多可惜啊。”
蘇麗珍心道,沈瑞可不是會把心思放在路上有伴沒伴這種小事上的人。
不過她知道她爸媽一向喜愛沈瑞,别說她爸這麼想,這會兒要是她媽也在,那兩人更要對着惋惜一陣了。
嗯,說到她媽,怎麼上樓這麼半天沒下來呢?
她随口問蘇衛華:“爸,我媽又上樓忙什麼呢?咱們的東西不是早就收拾好了嗎?”
大概是對這趟首都之行充滿期待,他們一大家子30号的火車,李翠英早在28号就把這一路穿的、用的給打包好了,基本上拎包就能走了。
至于蘇麗珍自己上學要用的東西,她特地跟沈瑞打聽過了,這兩年首都的許多生活用品不再那麼死卡着票證,多花一點錢就能買到需要的用品。所以她隻打算帶上秋、冬兩季的衣服和一套厚實的棉被就行了。
沒想到她自覺已經夠簡單了,李翠英和蘇小麥卻還想讓她更簡單一點。母女倆隻讓她帶一、兩身衣裳應急,剩下的非要等到了首都後全買新的!
蘇麗珍個人反對無效。李翠英和蘇小麥都認為首都作為全國的政治經濟中心,那裡的衣服不說第一時髦,肯定也比鳳城要強,閨女/小妹既然已經在首都上學了,自然也要穿那邊好看的衣裳。
總之,不管是去上學的、還是去旅遊的,反正這一大家子的東西早就收拾妥當了。
這邊蘇衛華聞言便順口答道:“沒收拾咱們的東西,是收拾你以前穿過的舊衣服去了。”
蘇麗珍一臉問号,這時候收拾她的舊衣服幹啥?
蘇衛華就給她解釋:“自打知道你考上了首都大學,這街坊四鄰加上店裡老主顧們就都來讨你穿過的舊衣服。說是拿回去給自家小孩改成貼身的背心或者褥單,能就近蹭蹭你的‘文氣’,好保佑他們的小孩将來也能考個好大學!”
蘇麗珍:“……”
她有些無語。“這能管用嗎?”
蘇衛華也歎氣:“管不管用的不知道!關鍵都是老熟人了,人家張一回嘴,又是這樣的小事,哪裡好拒絕。”
蘇麗珍隻得道:“那我也上樓看看吧。”
她現在有理由懷疑,她媽不讓她帶衣服去首都,是為了拿那些衣服應付人情。
蘇麗珍擡腳上了二樓。
一上去,就看見李翠英在二樓的小客廳沙發上整理她的舊衣服,她剛想喊人,就聽她媽忽然“哎呦”一聲,猛地捏緊了手指頭。
蘇麗珍吓了一跳,趕緊上前:“媽,怎麼了?是手抽筋了嗎?”
等湊近一看,隻見李翠英右手大拇指上斜着紮了一枚别針。
“沒事,就是冷不丁讓這别針紮了一下,有點疼。”
李翠英說着,就将那别針拔下來,拇指肚上立馬沁出了一滴鮮紅的血珠。
蘇麗珍看得心裡一緊,趕忙去抽屜裡翻出紅藥水和藥棉,幫媽媽給傷口消毒。
李翠英本來都沒當回事,但是看閨女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忙安撫道:“這就一個小針眼,沒啥事!媽當年剛到食堂切墩那會兒,哪天不得剌一兩個口子?我這肉皮都練出來了,這點小傷,不要緊的。”
不過安撫了閨女,她又忍不住嗔怪道:“珍珍啊,你說你這孩子以前咋留這麼個壞習慣呢?把别針揣在衣兜裡也就算了,還總不把那針尖給别好!”
“我這兩天給你收拾你這幾年的舊衣服,這都收拾出好幾個這樣的别針了!你瞅瞅,裡頭一半都是這樣散開的,那針尖紮一下多疼啊?”
蘇麗珍看着那枚别針不禁有些出神。
三年前中考剛結束的夏天,那時她剛剛重生,時常會因為想起上輩子卑劣不堪的自己,而陷入自我憎惡的情緒裡無法自拔。
雖然痛苦、悔恨,可是她也清楚她重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什麼。她要贖罪、要彌補,她有太多重要的事去做,她不能、也沒資格放任自己被這些負面情緒湮沒。
所以為了讓自己的心緒保持穩定,不讓親人擔心,更為了能殺下心來做事,她就以用别針刺破自己手指這樣自虐的方式來提醒自己,暫時放下過去,努力保持冷靜和理智。
後來,随着她的一個個目标逐一實現,家裡的日子越過越好,她所珍視的人也一天天幸福起來,她那一直忐忑惶然的内心也終于有了一絲底氣。
所以,這些别針也就被她一點點淡忘在了那些舊衣兜裡。
如今再看到它,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雖然時至今日,她仍然不願去想上輩子的自己,可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也開始淡去。
她所愛的家人和朋友成為了她最好的支柱,他們所有人的幸福也将是她此生最好的圓滿。
蘇麗珍捏着那枚别針,不顧李翠英微訝的神色,将額頭輕輕靠在母親溫暖的肩膀上,輕聲問了一句:“媽,如果有一天,當你知道我曾經做過很壞很壞、讓你們很失望很失望的事,你們會原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