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反複将曲調吹了幾遍,溫狸和宋微知都注意着門扉的位置,幾度将風吹門闆的聲音錯聽成人聲。失望落空幾遭後,宋微知噘着嘴,先進房去睡了。
三更天,溫狸終于等來敲門聲,卻是門外的老嬷嬷,催促她快快歇下。
溫狸隻得進屋解下發髻,打水淨面。
那日被宋微知一問後,她不再飾珠玉,用自己做的竹簪绾發,不卧高床軟枕,隻在窗邊奴仆所用的湘竹硬榻上睡。
宋微知初時還勸一勸,後來見怪不怪,想着在這荒野小齋,來往無人,由她便宜。
溫狸正要吹燈,依稀聽到院裡有聲音,像是下雪天積雪壓着枝葉的聲響,她移過燈盞照向冰裂花窗,推開條小縫,看着投進來的一線月光,怔怔出了會兒神。
再次聽到牆邊還有動靜,她面色微變,驚疑不定,拿起竹簪将頭發随意挽起,掌燈向外走。
宋微知早蒙蓋紅绫被睡過去,半夢半醒時見她手中執燈從身邊走過,問了句:“溫娘,去哪裡?”
“院裡像進了賊。”
“你睡迷糊了嗎?這裡又不是清水沼。”被子掩着,宋微知也禁不住翻了個白眼:“容園能進賊的一天,整個秣陵怕都沉江底下去了。”
“可我不放心……”
“算了,由你,由你。”
宋微知翻個身向裡,聽到門“吱呀”一聲打開,又緩慢地阖上了。
她隐覺這和溫狸平日關門的習慣有所不同,但這絲異樣,沒能抵過山一樣沉沉壓下來的睡意。
……
門外,溫狸雙眸忽然睜大,擡手摸了摸竹簪绾好的發髻,一手舉高燈燭,一手悄悄從後關了門。
隻見小園裡風吹竹梢,清影搖晃,裂得月光如碎玉,竹疏月明處,結滿藤實的牆上依稀有道鶴鳥般的白影,見到她後縱身一躍而下,竹林裡響起枝葉斷裂之聲。
她向前攏住衣襟,試圖平息因緊張逐漸激烈的心跳,兩手攥緊燈柄,一陣風吹來,竹葉簌簌作響,燈裡的火焰也跳個不住。
她迎着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往前走兩步,便見竹林中閃過片衣影,張鳳峙正從一叢茂竹後轉過身來,身後沒有别的足音。
“公子。”溫狸站在檐下,輕輕叫了一聲。
他走到布滿苔痕的階下,将要登階,想起了什麼似的踟蹰一瞬,後退兩步,從她手秉的燭光中退到月亮底下。
溫狸隻得向前走,見他頭發被露水打濕,鬓上綴着散亂竹葉,肩頭還挂了苔斑,看似一路都逾牆而來沒走正門。
溫狸試探地微微俯身,從檐下探身伸手,替他摘去了鬓邊的竹葉。
他好似被她捧的燈火燎了下似的,避到她手臂觸碰不到的所在,表情晦暗難辨:“……你怎麼會在這?”
溫狸将手中的燈挂到廊下勾上,發現自己手臂緊繃得像一塊石頭,又摸了摸身後發髻,平複不斷顫動的手腕。
“郦夫人答允讓我做你的妾。”
溫狸說着,看他神情更不自在了,垂下眼眸:“但我遲遲見不到你,已在這裡幽困月餘,擔憂前路,不得已才邀你相見。”
“我會跳很多支舞,會彈奏琵琶,會彈胡箜篌。”溫狸緊接着道:“我不想被不明不白囚禁在這裡。隻求……公子給我一個名分,讓我能侍奉左右。往後你不如意,或是發賣,或是贈與旁人,我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