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徐從心打開手電光,坐去台階,将手機架靠在瓶身間,口型詢問:“跟你同事聊天?”
賀耿佳食指比個安靜,在同期群說完,手機收進挎包:“我要失業了。”
賀耿佳畢業後進入楊城銀行,做客戶經理。
保護期内尚能忍受,等真刀真槍下了指标,拓客壓力上來,同期入職的朋友已經走掉一半。如此,賀耿佳有機會接前同事的客戶,但也要處理爛攤子,上半年她因腳傷請了幾周假,領導态度愈發惡劣。經理優勝劣汰,她清楚自己,熬到現在,該到追不上及格線的時候。
“沒客戶我安不下心,等手機上全是消息,我又不想處理,他就是在變相勸退……梁維也不給我出主意,”賀耿佳撐着地面,仰頭,看烏黑的天,“從心啊,我連個能問的人都沒有。”
不是毫無預兆,徐從心聽聞賀耿佳請了年假,便覺得她要麼撒謊,要麼破罐破摔。她的經理不可能批這麼臨時的假,還在業績沒完成的情況下。
“轉崗去櫃台?壓力小點。”徐從心望着江面,泛光暈的波浪似乎靜止,直到幾個人浮出來,在近岸側遊泳:“都這個天了,還有人遊泳,江水得冷到骨頭裡邊。”
“你也覺得我幹不下去。”賀耿佳轉頭。
徐從心一頓:“不是這個意思。你可以繼續堅持,轉崗隻是一個選擇,兜底的選擇。”
“你跟梁維說話挺像,”賀耿佳喝酒潤喉嚨,掀眼,“一等一的難聽。”
“……我真不是這個意思。”徐從心一點通透,失意之時,賀耿佳内心早有答案,可徐從心不想對她說違心話,說她能力過人,說她定能奪籌,這沒有意義,梁維估計也是。
憤怒之下,賀耿佳半晌沒打開酒蓋。徐從心奪過,手柄一歪,撬開:“你跟梁維多溝通,他偶爾聽不懂你的意思,直白一點——”
“我說的是謎語嗎,”賀耿佳打斷她,“他沒心思想我說的話,也不想好好對待我們的關系。”
“你還想好好對待嗎?”徐從心示意她冷靜:“想,那就得教,你手裡是尚未成型的胚,你才有機會捏。”
賀耿佳勾唇,諷刺地眺遠:“我真是給後人造福了。”
徐從心冷聲:“那分手吧。”
賀耿佳突然撂下酒瓶,指尖搓到徐從心眉間:“放松點,說什麼呢!要不要那麼極端。”爾後歎氣:“梁維全國各地飛,跟老闆處得和酒肉朋友一樣,我也想齊頭并進,不能老在崗位上混日子,你說是不是。”
徐從心聽不下去,掏手機:“我幫你叫他出來,有問題現在解決。”
“——不要不要。”賀耿佳捂她胳膊,好半天擠出字:“你怎麼火氣那麼大。”
“你沒少安慰梁維,”徐從心拂開她,“耐煩心也是支持,他感受不到,那就是浪費。有這份好意,多留給自己吧。”
隔日,徐從心剛打開咖啡機,倒走一杯洗鍋水,被叫走。集團開選題早會,聯系馮喻潔調書,臨時展示用。馮喻潔的消息還沒來,季筱詞私下聯絡,給徐從心布置具體要求。
徐從心去庫房取梯子,留夥伴守收銀,在店内爬上爬下,差點忘卻今夕何夕。
中途夥伴來找,悄聲傳話:“從心姐,你手機響了好幾回,不然進休息室瞧一眼。”
徐從心幾步趕回,接起陌生号碼,是季筱詞輕佻的聲音:“找完了嗎。我們會議開始五分鐘了,你想聽我怎麼催。”
徐從心屏息:“茶歇幾點。”
“十點。”
“好,下半場一定趕到。”
急到腳下生風,徐從心将書堆上推車,朝樓内貨梯趕,遇上剛進門的魏斯捷。
魏斯捷二話不說,小跑來接她的活:“這是去哪。”
“先上三樓,我們聽指揮。”
徐從心将碎發順至耳後,發消息交接,瞥一眼身邊。他一貫不緊不慢,短發不知何時修過,容顔沉靜。徐從心戲谑勾唇:“季女士在開會,估計沒空看手機,等下會來接我們。”
他點頭:“好。”
貨梯連接中庭,兩人停在三樓。徐從心留魏斯捷在車邊,獨自走進太陽照射範圍,半伏在欄杆,皮膚漸暖。
上回的新書發布會,有關天文。徐從心留在前場,認真聆聽作家分享,意識被卷入一場浪漫又浩瀚的旅程。久未接觸新東西,感覺甚好,好像心在跳躍,生活向前流動。
影子覆過來,再是魏斯捷站在身邊,雙手搭上扶杆:“紅橋的夕陽很美,現在成楊城的觀景點,每天人很多。”他任由陽光直曬到面頰:“下班有空的話,可以繞過去看,多花你五分鐘。”
“我不感興趣。”
徐從心手機一響,拎起來,不是季筱詞的回複。她回神,知道又被季筱詞使了絆子:“挺無聊的。”
“是嗎,”魏斯捷略意外,打量她繃緊的面頰,無事般笑了笑,“我是挺無聊的。”
客梯那頭,有高跟鞋的聲音,徐從心越過魏斯捷的肩膀,望見疾步而來的季筱詞。她避回魏斯捷的身影,松扶手時腳闆酸麻,不得不緩了緩。魏斯捷看在眼裡,揚揚眉,搭來胳膊,被徐從心冷眼勸退。
她摘下工卡,塞進他手裡:“你,跟着季女士,把書送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