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七聞言哈哈大笑:“你以為江周能有多高尚?他背後做的那些事,可比我肮髒多了。”
我看了一眼江七,覺得他眼下是狗急跳牆,所以瘋瘋癫癫的。
我端起桌上的茶,往茶中看了一眼後,又後遞給身旁的阿宸。
阿宸幫我将茶水中的佐料挑出後又将茶杯遞還給我,我接過茶慢條斯理的品嘗起來。
見我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江七便開始有些急躁,似乎想将所有的事情都抖出來:“你真以為當初珠娘燙傷他是意外?我與他在庫房被你們抓住真的是巧合?......”
我端茶的手不自覺的抖了抖。
江七注意到這個細節,他意識到我并非如表面上那麼鎮定,于是語氣變得更加張狂:“江周真是演的一出好戲,先讓自己燙傷,不僅讓珠娘新生愧疚,又讓元玉......”
江七停頓了一下,噗嗤一聲又笑了,“是啊,江周生的這般好看,誰見到他又能不心生愛慕呢。我當初第一次見他也被他所迷惑,這才選了他做了我的試粉人......”
往日發生的種種開始如走馬燈一般在我面前放映。
珠娘被撞、阿灼被燙傷、庫房麝香用盡、元玉拉我去庫房......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牽引着去往同一個方向:發現阿灼與江七不尋常的關系、照顧身心俱損的阿灼、将阿灼從紅胭堂手中買來......
還有那元玉。
我竟然沒發現元玉對阿灼不同尋常的情感。
我原以為元玉隻是把阿灼當作弟弟來看到,但現在想來,無論是阿灼被燙傷後元玉徹夜照顧,還是後來阿灼在府内當差時元玉的處處照顧,抑或是那日浴佛節阿灼特地給阿灼挑選的狐狸花燈,若是元玉隻是将阿灼當作弟弟,又怎麼有如此細緻的關照。
忽而,我想起前幾日派元玉去調查阿灼的背景的事情。
想起元玉當日的反應,怕是他一開始便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當我說我想調查阿灼的時候他才會那般平靜。
怪不得怪不得,我不禁自嘲。連珠娘這個府内婢女都能調查出一二的事情,元玉怎麼可能一點也沒查出來。
江七眼睛直逼着我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說道:“隻是他心中無情,無論是我,元玉,還是你,我們都隻是他往上爬的工具。”
“一旦沒了價值,便會立刻被他丢棄,我臉上這傷,腳上這傷也都是拜他所賜!若不是我買通了那殺手,怕是現在早就身首異處了!”
過往所有的回憶如今都被撕碎,顯得慘敗。
它們便如同從臭水溝中撈出的破布一般,染上了謊言、陰謀的惡臭,無論經過多少的洗滌,也無法洗去原來殘餘的腐朽氣息。
四周的空氣開始凝滞,它們就像是拘束在這方寸之地,裡面的出不去,外面的也進不來。
這時,我感覺肩膀上傳來溫度。
擡眼望去,發現是阿宸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阿宸鮮少地開口:“你威脅他不說出去的條件是什麼?”——這句話是在問江七的。
周圍的空氣開始流動,眼前的事物也逐漸清晰起來,變得明朗。
江七聽見阿宸的發問後,不似之前的張牙舞爪,反而是沉默不語,面上甚至帶着心虛的神色。
羅生門。
人在轉達事件給第三方的時候,會根據自己的需要,隐藏對自己不利的信息。他們會極大的渲染某些細節,通過添油加醋,讓事情的重心發生改變,進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江七與我透露這些無非是想激怒我,進而離間我與阿灼之間的關系。
或許阿灼并沒有做過這些事情,或許這些隻是江七添油加醋的結果,或許事情遠非江七所謂的如此不堪......
阿宸的話讓我找準了重心,不論阿灼是否有欺騙我、或者利用我,江七侮辱他這事是我親眼所見,即便背後有曲曲繞繞,阿灼不過是個不完美的受害者。
我看向江七,說道:“阿灼的事情我會問他,但你也不用指望阿灼會受到你的威脅,若是以後我再在阿灼身邊看見你,我會不惜動用平陽賈氏的勢力讓你在洛陽城無苟延殘喘之地。”
說完我便轉身走出茶館。
出了茶館,我擡頭看了看今日的天空。
不過是一炷香的功夫,這天卻好似變了。
從茶館出來後,我按照原先的計劃前往吾璇室。
吾璇室的紫粉自從大賣後,洛陽城中其他的脂粉店便也加以效仿,近日已有幾家店鋪已經仿造出與紫粉質感接近的粉英,再加上這幾家店鋪的紫粉價格比較低,所以也分走了吾璇室一部分的紫粉客人。
今日去吾璇室便是要看看期間的工藝是否能有改進的地方,卻沒想到會遇到江七。
我剛進了吾璇室,夥計說阿灼和人在後院聊事情,于是我便直奔後院。
到了後院,我便看到從房中出來的阿灼。
今日的阿灼依舊與往日一般,見到我後便向我露出笑容。
灼灼其華。
之前給他取名的時候便是用了這桃花豔華之意,若是往日見到這笑容,我必然會受其感染,但今日卻莫名覺得有些心中如有針紮。
阿灼問道:“女郎,怎麼突然來了?”
我看了一眼他身後緊閉的房門,諷刺道:“怎麼,又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阿灼聞言,臉上一滞。
緊接着,房中走出一人,是吾璇室的賬房先生。賬房先生見氣氛有些緊張,作禮之後便拔腿逃跑。
我看着賬房先生的背影,想起之前在這裡見到的太醫令程據。
是啊,怎麼會那麼剛好,那個出現在抄本裡的程據他竟然會認識,隻怕這個故事當初也是他散播的......
我原以為自己夠理性,但如今,阿灼做的任何一個舉動,說的任何一句話,我會克制不住的去聯想他如今的所作所為是否代表着一個新的謊言,一次新的利用。
我想試圖去理解阿灼在做出這些行為背後的原因,是害怕再回去那個泥濘之中,還是因為無計可施,所以才試圖用謊言和别人的真心達到自己心願,抑或是他早已麻木,所以才将所有人變成自己的工具。
我看向阿灼,他精緻的面孔在我眼中開始扭曲,而後變形成一個面目可憎的模樣。
“女郎......
耳畔好像響起阿灼的聲音,但就好像是落入水中一般,阿灼的聲音變得模糊,混雜周邊水聲,讓人分辨不清。
我變得混亂,厭惡,感性終究是勝過自以為是的理性,讓我所有我所讨厭的情緒一一跑了出來。
忽而,我感覺自己的手被包裹住,一股力量将我從情緒中拽出,溫暖傳遞過來,與我手心的冰涼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聽見阿宸對阿灼說道:“女郎今日身體不适,我先帶她回去。”
之後阿宸便牽着我離開,将混亂的世界抛棄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