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後果然壯人膽。
阿宸拉了拉我說道:“女郎,先坐下。”
喝完酒,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被他那麼一拉,我直接坐了下去,隻不過降落的地方不是硬邦邦的地闆,而是阿宸的身上,隻不過阿宸的大腿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柔軟,總覺得有個東西膈應着。
我回頭看了阿宸一眼,卻見她臉頰被冷風吹的通紅,于是重新坐回階梯上,隻不過将臉靠在她的身上。
今日阿宸穿着一件兔絨襖子,這臉靠在上面,又暖又軟。
我問道:“阿宸,你想家嗎?”
阿宸沒有回答我,阿宸自小便在賈府長大,或許賈府對她而言便是家吧,我心道。
我道:“你好久沒有給我念書了。”
阿宸淡淡地回道:“是嗎。”
我聞言,生氣說:“都有好幾天了呢!”
我擡手,用食指戳了戳阿宸的臉頰,竟然還敢反問我!難道你的良心不會的痛嗎!
阿宸一把抓我的食指,她的手心不似白日裡那般冰涼,而且還熱的有些炙手。
阿宸說道:“女郎想聽些什麼?”
我道:“你随便挑着讀便好,反正離放燈還有一段時間。”
緊接着我便聽到阿宸輕聲念着:“臣植言:臣聞天稱其高者,以無不覆;地稱其廣者,以無不載;日月稱其明者,以無不照;江海稱其大者,以無不容。故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惟天為大,惟堯則之......”
我窩在阿宸的兔絨襖子裡聽着她念書。
這篇《求通親親表》是曹植所著,寫作的目的意在希望他的侄子曹叡能給予他一個他大展雄心的機會。這篇表不短不長,但也有千字,也不知阿宸是何時背下來的。
“......伏惟陛下,咨帝唐欽明之德,體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親;群後百僚,番休遞上。執政不廢于公朝,下情得展于私室,親理之路通,慶吊之情展,誠可謂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
阿宸的聲音平緩,如同歲月在講述着過往一般。
“......臣伏以為犬馬之誠,不能動人,譬人之誠不能動天,崩城隕霜,臣初信之,以臣心況,徒虛語。”
嘣嘣——
突然天空響起幾聲巨響,而後便看見五顔六色的煙火在天空中炸開。
我趕緊站了起身望着遠處的煙火。
雖然煙火持續時間挺久的,但終究不是我頭上這方天空,這有了對比,還真顯得我們這邊有些清冷。
煙火結束後,我坐回位置上。
擡頭看着頭上這片冷寂的天空,我不滿地伸出手,指着它抱怨道:“你們古代空氣質量不是應該很好嘛!怎麼一顆星星都看不見!”
我如此抱怨,卻忘記了今夜是元旦,整個皇宮都張燈結彩,燈火通明,又怎麼能看見星星呢。
阿宸聽見我如此抱怨,便起身向裡屋走進去,沒多久後手裡拿出一疊紙出來。
“這是什麼。”我定了定眼看清她手上的這一疊白花花的東西。
而後聽見阿宸淡淡的聲音:“孔明燈。”
“現在就放?”
這宮裡特定規定了元旦放燈燃竹時間,現在若是我們章台殿先放了燈,不就犯了宮規了嗎?明日若是被追究起來怎麼吧?我會不會被趕回賈府?賈府會不會受到牽連......
方才喝了這麼多酒,如今我的腦子便如漿糊般,再想這些問題可以說是更轉不動了。
“時間到了。”迷糊間阿宸的話就像是有一種魔力,好似她說的話就是真理。我的手腳似乎不受自己支配般跟在阿宸身邊,亦步亦趨。
我們将底盤的松脂點燃,而後對角展開白紙做的燈籠,等到熱空氣将燈籠撐起後,便松開我們的手。
其實這還是我第一次放孔明燈,雖說知道這燈的原理,但當自己實際操作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為它神奇而驚呼。
孔明燈就像是橘色的螢火蟲般搖搖晃晃的升起,但當它的高度即将超過章台殿的圍牆時我才忽而清醒過來,于是我趕緊對阿宸喊道:“我們好像放早了!”
我的話還沒說話,便見阿宸向我露出淡淡的笑容,而後成千上萬的孔明燈如同說好的一般在她身後那片天空升起。星星點點的橘色光火瞬間占領了整片漆黑的夜空。
我看着橘色光火向上空浮動,緩緩的的朝着同一個方向漂浮,逐漸鋪滿整片夜幕,它們就好似點點星光,讓原本死寂的天空有了呼吸。
它們上升盤旋,就如同失落于人間的銀河。
我仰着脖子看着漸近漸遠的燈火,而後逐漸感覺到暈眩感。
“阿南。”
熟悉的聲音,陌生的稱呼。
我側過臉看向阿宸,卻見她張了張嘴,而後我沒有站穩,于是一個趔趄便跌坐在地上。
迷迷糊糊中卻聽見阿宸在說:
“......若葵藿之傾葉,太陽雖不為之回光,然終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