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穿藍白條紋病服的少女坐在輪椅上,正在大樹底下乘涼。
旁邊不遠處站着一名護士,正旁若無人地低頭玩手機。
少女安安靜靜的,漂亮的臉龐略顯清瘦蒼白,嘴唇有些幹,眼神也空洞無物,使得她的美麗多了幾分病态。
一陣風吹來,拂起少女額前的幾绺頭發。她的眼神突然變得恐懼,雙手擋在面前,不停地揮舞着:“不要過來!不要……不要過來!”
護士聽見動靜,忙收起手機準備上前查看,卻被一個身影搶了先。
“阿凝,沒事的,不要怕,我在。不要怕……”連青峰用力地握住唐以凝亂動的手,任由她尖銳的指甲掐着自己的皮肉,少女甚至在他的手上咬出了一排排醒目的牙印,他卻眉頭都不皺一下。
許久後,唐以凝才在他的懷抱中安靜下來,隻是一雙大眼睛裡依舊是散不去的驚恐,看上去脆弱得就像瓷娃娃,一碰就會碎。
蒼藍的天空中有飛鳥掠過,微風拂過耳畔,少女的夏日卻永遠留在了過去。
她失去了清醒的意識,失去了雙腿,也失去了以少年為名的所有夏天。
同時失去光的還有連青峰。
唐以凝曾經是他默默追尋的光源,哪怕光從不曾照耀過他,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現在光滅了。
他心裡那盞明亮的燈也滅了。
此後,前方漫漫長路隻剩黑暗。他跌跌撞撞摸黑前進,腳下全是泥濘,身邊都是荊棘。
他撞得鮮血淋漓,被紮得渾身疼痛。
卻喊都喊不出來。
這一切都是拜秦亦所賜!
一想到這個人,連青峰的眼神就變得陰鸷起來,吓得上前來想要詢問情況的護士後退了一大步。
連青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語氣絲毫沒有溫度:“這種情況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護士被他的眼神吓到,一直低着頭。
“你先去忙吧,我在這裡,沒事。”連青峰沒有過多為難護士。
護士連忙點頭:“好的,有事您叫我。”說完便快速離開了。
連青峰在唐以凝面前蹲了下來,眼中的戾氣悉數散去,化為濃濃的柔情:“阿凝,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唐以凝隻是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視線沒有焦點。
連青峰也不在意,繼續柔聲道:“阿凝,生日快樂。”
“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禮物,就給你買了這個。”連青峰說着站起來,将一條六芒星吊墜的項鍊展示在唐以凝面前,“喜歡嗎?我給你戴上好嗎?”
他繞到唐以凝身後,動作輕柔地将項鍊給她戴上。
冰涼的觸感讓唐以凝稍稍回神,手下意識地摸上吊墜。
“好……好漂亮。”少女的神智似乎回來了片刻,連聲音裡都染上了一絲欣喜。
但當連青峰去認真捕捉時,每每看到的都是少女依舊混沌的眼神。
她沒有醒,也沒有記起任何人。
整整一年了,她都隻能坐在輪椅上,住在這荒涼僻靜的療養院裡。
她本該擁有無限光明的未來,本該是閃閃發光的天之驕女,卻因為秦亦,一夜之間葬送了所有。
連青峰緊緊地握着拳頭,眼睛赤紅,隐忍的情緒在胸中遊走。
“阿凝,你是不是生我氣了?”連青峰近乎病态地自說自話,“是不是因為我處處針對秦亦那個渾蛋,所以你才不願意好起來?”
“可是我忍不住,我每每看到他過得順風順水,又是競賽冠軍又是保送的,我就恨不得殺了他!”連青峰細緻地替唐以凝梳理着頭發,聲音跟随手上的動作變得輕柔起來,“憑什麼他的生活如魚得水,好像連老天爺都眷顧着他,做什麼都一帆風順,你卻要待在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憑什麼呢?”
“阿凝,我不甘心。”少年的聲音裡染上了一絲哽咽,“我那麼珍視的阿凝妹妹怎麼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阿凝,等柿子熟了我帶你去東郊吃最大最甜的好不好?”風裹挾着少年的聲音飄散在空氣裡,“還有一個月,柿子就該熟了。阿凝,你是不是也該醒了呀?”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成了無數跳躍的光斑。
連青峰看着搖曳的枝葉,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弧度。他想到了自己和唐以凝的從前,那樣美好的時光竟然如此短暫。
短暫到他想抓都抓不住。
如果唐以凝沒有遇到秦亦,如果秦亦沒有那樣對她,她就不會情緒失控,也不會走那條路……
如果那晚他接到了她的電話……
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連青峰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阿凝,是我渾蛋!是我!”
那件事情一直壓在他的心裡,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他一直不願意回想過去,他一直找秦亦的麻煩,其實不過是他的自我麻痹罷了!
直到剛才秦亦第一次攔住他,說要找他談談,他心中那隐秘的幾乎快要消失的心虛一齊湧了出來。
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可是他也沒勇氣面對自己。
所以他逃了。
連應約的勇氣都沒有。
秦亦何錯之有?
錯的明明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