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宗聿看見他不驚訝,在過去這幾天的監視中,江瑾年早有預料。可宗聿即懂唇語,又會手語讓他始料未及,一般人好端端的,不可能會去學這東西。
江瑾年心生警惕,當即試探道:【王爺看到我,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正常人看到床上坐的不是新娘子,多多少少會有憤怒的表現,可宗聿太冷靜。他對江瑾年的出現沒有絲毫的意外,甚至從他的一個動作就反應過來他是啞巴。
若非對人有所了解,不可能如此清楚。
江瑾年沒有拆穿他。
“我和江家都不滿意這樁親事,我會抗旨,江家就不會嗎?”宗聿幹咳一聲,開始為自己的行為找補,裝出不認識江瑾年的樣子,“我觀你眉眼間和江小姐有幾分相似,你也是江家人?”
平心而論,江瑾年和江聞月長的一點都不像。但宗聿台階都遞到面前了,江瑾年沒道理不下。
他目光如星,神色間閃過一抹狡黠,确定宗聿确實會唇語後,他換成手語道:實不相瞞,我是她的長姐。我自小體弱多病,算命先生說我命格不好,若是留在家中,恐禍及家人。江大人為了宅院安甯,把我送去莊子上,交給奴仆撫養。他們幾乎不提起我,外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江瑾年的手語不快,給了宗聿一點反應的時間。
他對江家毫無感情,對江雲楓的稱呼疏離又客氣。
宗聿沒想過是這種離譜的理由,隻覺得可笑,氣不打一處來:“荒謬,你祖父貴為天下大儒,竟然還相信這種無稽之談?他們根本就是故意欺負你!”
命格相沖之說也不是全無根據,隻不過這個理由是江瑾年随口編的,見宗聿為自己打抱不平,氣呼呼的樣子像隻炸毛的貓,江瑾年覺得可愛,忍俊不禁。
宗聿不加掩飾的赤誠坦率而熱烈,像一團明豔的火,炙熱溫暖。
江瑾年低垂眉眼,掩去眼底的情緒,顯露出幾分柔弱,看起來像是早已習慣這樣的不公。
【江家對我有生養之恩,妹妹聞月心有所屬,江大人不願意委屈她,所以讓我頂替她上花轎。我無意拆散王爺的好姻緣,他日若是陛下責怪,我願一力承擔,不會連累王爺。】
抗旨不遵,陽奉陰違這是要殺頭的罪。雖然江瑾年清楚以江家現在的權勢,皇上不會輕易動殺心,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一番責罰是避免不了。
“江家不委屈她,所以就委屈你?”宗聿心疼江瑾年的忍讓,這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他想的還是不連累别人。
那群混賬東西哪裡值得他說情?
宗聿心裡有些不爽,道:“你是我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王妃,親王主婚,陛下證婚,文武百官皆是見證。就算鬧到禦前,也是無可辯駁的事實。我不怕被你連累,也不會讓你白受委屈。”
宗聿早就在皇上跟前替江瑾年找好退路,隻是這事不能直言。他先給江瑾年表個态,讓江瑾年放寬心。
這一世他要讓江家自己把這個苦果吞進肚子裡,這是他們欠江瑾年的。
江瑾年沒想到宗聿如此認真,他對這樁親事并不是一個玩笑的态度,這個認知擊中江瑾年的内心。
他紅唇微張,欲言又止,手指無意識地摩挲。
宗聿見他沉默,牽起他的手,拉着他走到桌邊。
“我對你雖是初見,卻生歡喜。如果你願意留下來,就同我飲這杯合卺酒。”
宗聿取出酒杯,倒了兩杯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遞給江瑾年。
江瑾年沒有動,他擡頭看着宗聿,神色認真地問道:【若我不願,王爺當如何?】
宗聿心裡一空,但很快調整過來,他對江瑾年而言就是個陌生人,他此刻不願也是情理之中。
“你我剛成親就和離,有損天家顔面,而且你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不如暫時留在王府。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
宗聿一邊說一邊安慰自己,再不濟也好過上輩子形同陌路。他先把人留下來,在徐徐圖之。
江瑾年捕捉到宗聿神色間一閃而過的失落,這人明明沒有認出他,卻意外的認識他,對他一再縱容相讓,實在是耐人尋味。
江瑾年不動聲色地壓下心頭的困惑,接過宗聿手上的酒杯,道:【王爺,我叫江瑾年。】
雖然你早就知道了。
宗聿神色一喜,那句我知道到了嘴邊,及時忍住,眼底溢出笑意。
他有些情不自禁:“瑾年。”
這一聲是情意的克制,聽的人心尖發麻。
江瑾年心漏一拍,耳垂有些發熱。
他避開宗聿灼熱的視線,舉起酒杯,飲下那杯合卺酒。
醇厚的酒香讓人沉醉,回味的甘甜落在唇舌之間。
江瑾年面上泛起紅暈,擡手輕撫額頭:【這酒好烈。】
剛喝完酒的宗聿笑道:“隻是果酒……”
他話音未落,江瑾年便一個踉跄倒在他懷裡。眼神迷離,唇色水潤。
宗聿摟住他,驚訝道:“你不會喝酒?”
江瑾年聞言,迷迷糊糊地想,他可是千杯不醉,怎麼可能不會喝酒?
可是,好暈啊!
江瑾年上下眼皮打架,兩條腿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他想從宗聿身上起來,卻總是失敗,手指不安分地亂摸,蹭亂了宗聿的喜服。
宗聿呼吸急促,面色绯紅,他捉住江瑾年做亂的手,對上他茫然又委屈的眼神,隻覺得一股熱流往身下彙聚,喉結可疑地滾動。
“江瑾年!”
宗聿被逼紅了眼,低聲警告。
那四處點火的罪魁禍首努力地擡起頭看他:【宗聿……】
宗聿隻辨認出自己的名字,江瑾年就一頭倒下,徹底醉過去了。
胸口被撞的發疼的宗聿無言望天,沉默兩息後,抱起江瑾年,咬牙切齒地低語:“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