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仍然記得在遇見許猶春的那一刻的場景,奄奄一息的許猶春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來到祂的面前——這是祂被困在這裡幾千年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人。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懷裡緊緊抱着的那顆心髒。祂能感知到,它已經快停止跳動了。
對于這個新鮮的“人”,祂十分好奇。可沒等祂開口,許猶春就暈倒在祂的身前。于是祂将他帶回了房子裡細心照顧,許猶春傷的很嚴重,身上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無損的,可費了他不少神力。
于是,在他醒來的第一天,祂索取了回報。
祂是個無名神,神力也很一般,自然離不開斯普潤火山。
但如果能與人定下契約,以愛為引,神力自然能增強,祂也能拿到翅膀逃出這裡。
于是,祂成了“雪神”,因為在那個時候,雪時是許猶春心中唯一所愛。
後來,雪神才擁有了一頭銀發,成為了真真正正的神明,宮殿也因祂神力的增強而發生改變。
“所以,雪時一向害怕我和你單獨待在一起。因為換句話說,如果沒有你對雪時的愛,我也不會成為現在這樣。他怕你會喜歡上我而舍棄他。”
“很可笑,那個時候你們的安全感似乎都很低,都在害怕離開彼此,亦或是被對方抛棄。”
“所以我很好奇,那個時候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害怕?”
随後祂輕笑着搖了搖頭,“不過我也隻是好奇了那麼一點兒,看熱鬧誰不想呢。但是很遺憾,你們似乎并沒有因為害怕而膽怯,反而都在朝着對方奔赴,堅定的陪伴在彼此身邊。這與我見過的大多情侶都不一樣。”
沒有誰會突然的愛上一個人,亦或是離開一個人。
也沒有任何一對相愛的人攜手相伴的路途順利。
但最重要的,是那顆堅定的心,與炙熱的愛意。
不要因為害怕而膽怯放棄,而要因為害怕卻變得更加勇敢。
“因此當你們的愛變得越深刻,我的神力就越強大。”
“那為什麼那個時候,你沒有成功離開這裡?”
雪神頓了下,神情悲涼,祂看着自己的翅膀,聲音微顫:“許猶春,人可以造神,亦可以毀掉神。”
那看似穩坐高壇的神明,實則岌岌可危。
人們的利欲堆砌成神壇的階梯,那所謂的信仰充斥着糟糕腐敗的氣息,所有人的眼底裝着的不是神明,而是祂背後的金錢地位。
那條所謂的“康莊大道”,其實是吃着人血饅頭的人用欲望走出的。
斯普潤火山透出的岩漿火焰,仿若一個個悲慘的靈魂在叫嚣掙紮,在哭訴自身的不滿,在痛斥世間的不公。
斯普潤火山之所以聞名,是因為所有踏上火山之巅得到雪神祝福的人都成功了。而未能成功的人,都成了這片土地上的養料。
他們為自己無盡的欲望買下了單,而那些所謂的成功人士,也在日夜受着煎熬。
光鮮亮麗的背後,是可怖的荒蕪永夜。
可是現在的許猶春,根本無法聽懂雪神口中的話。祂并不惱,而是淡聲道:“不急,馬上你就會懂得了。”
話落,船已停靠在湖的中央。寒氣更甚,讓許猶春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抱緊了身子。他亦步亦趨跟在雪神身後,站上了浮冰。
“接下來該怎麼将翅膀拿出來呢?”
“許猶春,用你的掌心撫上這塊冰。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說話,也不要動,你隻要當個旁觀者就好。”
雪神語氣嚴肅認真,讓許猶春心底産生無盡的遐想與後怕,可他不能退縮。
當許猶春将手掌心撫上這塊冰冷透亮的冰層時,霧灰色的陰影呼嘯着,瞬間就将他緊緊圍住。眩暈感襲擊了他整個身體,仿若墜入到無底的夢境中去,無法脫身。
等到潮濕黏膩的水汽彌漫在他的脖頸處時,許猶春才緩過神來,無力的從荒蕪的土地上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
可這一次他卻發現,自己竟是透明的,就像進到了一個人的軀殼中,成了他靈魂的一部分,成了雪神口中的那個——
旁觀者。
可這個身體,又是誰的呢?
他不能說話,也不能動,隻能四處張望着,觀察着周遭的一切。
這個地方應該是火山族的地盤,可卻沒有他曾經見到的那般繁榮,而是遍地荒蕪。這裡的人看起來是火山族的一個分支,并不是純種的火山族人。
但令他意外的是,這裡的天空并沒有像現在的銀斝星那般極端,甚至天際的金烏出現的時間都變長了些,整片天空安靜祥和,微風不燥。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符胥。”
很明顯,許猶春穿進了這個被稱為“符胥”的人的身體裡。
符胥回眸,遠處的少年朝他揮動着雙手,雀躍的奔來。
當他離得更近,人臉便越清晰,直到最後,許猶春看清了他——
竟然,是困柳。
但,卻是少年時期的困柳。
所以,許猶春,來到了幾千年前的銀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