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乍現,許猶春如願的感受到了手心傳來的炙熱焰火——
是他見過的藍玫瑰模樣。
許猶春不管其他,奮不顧身沖向雪神身前,替他擋住噴濺出的火星,撐着身子将那藍色焰火遞在他眼前。
這一刻他不是所謂的無名神,也不是什麼雪神。
他隻是符胥,是困柳不惜一切願意與其相愛的符胥,是曾經受符家萬人寵愛的符小公子,他也隻是他自己——
那個會哭、會表露情緒、會傲嬌拌嘴的符胥。
飄零的記憶在此刻回溯,在最緊要的關頭,符胥堪堪停下了腳步。點點碎石落入無盡懸崖之下,許猶春緊繃着的弦終是松了半分。
可還沒等到許猶春松一口氣,符胥竟仍然試圖朝着另一邊前進——
那是斷橋的方向,亦是宮殿的方向。
他這是要回到他一直想要離開的地方。
“符胥!”
忽然之間,整個斯普潤火山像是被按下的暫停鍵,整個火山心髒驟停,耳鳴聲陣陣。
許猶春看見符胥在他的呼喊聲之後徹底停了下來,可這不是他導緻的,而是斷橋的另一頭,從迷霧中走出來的一位少女。
她先是朝着許猶春的方向點頭示意,随後回望着符胥,眼眸溫柔卻又帶着深深的愧疚。
少女看着不過才堪堪二十五的年歲,一頭紅色的微卷長發落地,穿着許猶春記憶中幾千年前火山族人的衣裙,有着與符胥近乎相同的眉眼。
許猶春就在那一刻便知道,這是符胥的母親,那位被焚燒殆盡的神。
“許猶春,謝謝你。不過接下來,就由我來結束這荒誕的一切吧。愚昧的傳統終要被打破,就讓它,徹底消失在我的手上。”
“符胥。”
她輕柔下聲音喊道,張了張嘴仿佛有無盡的話語想要訴說——
訴說她一直在看着符胥成長,也很慶幸符胥遇到了心愛的人,亦或是安慰他這麼多年的不易,慚愧自己就這般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他。
可最終,千言萬語不過隻化成了一句話——
“符胥,媽媽愛你。”
但也就這一句話,足矣。
那些曾經的不解與憤懑,那些失去的母愛與陪伴,好像隻需要這簡單的一句話就能如春風化雨,将那些過去的一切掩埋。
可有時候,這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根尖刺,永遠卡在嗓子裡,讓人說不出口。
但其實,我們隻想聽一句“我愛你”而已。
“媽媽,你不會後悔嗎?不後悔成為神明,不後悔來到這裡,不後悔用自己的一切為那些愚昧的人祈福?”
符胥背對着許猶春,讓他看不清此刻符胥臉上的神情,也不知他是否已經清醒過來。隻是他言辭的激烈與其中懷揣這着的巨大怨氣,讓許猶春不敢去試探些人什麼。
這一刻,就像符胥曾言,他更适合做一個沉默的旁觀者。
少女聞言,不過扯了扯嘴角,依舊溫柔的看着他。
“符胥,在我被定為無名神的那一刻起,我的命運就不再掌握在自己手裡了,我也...不敢去鬥,隻能無力的認命,這是媽媽的錯。”
“媽媽在這裡待了很多年,也想了很多年。”
“我願意以己身換取火山族的安甯,也曾想就這樣吧。可是當我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發現我不願意就此作罷,我不想看到你踏上我的老路,也不願看到你與心愛之人分離。”
“或許,這是作為一個母親,才會有的情感吧。”
“所以符胥,媽媽已經無法離開這裡了,但媽媽想用最後的一點魂魄,換你離開,換你自由。這是身為母親,為自己孩子,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話落,少女輕輕揮動了下手臂,一頭紅色的小鹿飛躍到他們身邊,“許猶春,拜托你,将符胥帶出去。這頭小鹿會帶着你們找到出口的。”
少女俯身鞠了一躬,以表神明最崇高的敬意,和一個母親最後的倔強。
她俯下身,來到斷橋處,用着最後的神力,徹底切斷了宮殿與出口的唯一道路。
她會帶着過往的一切,同其他無名神一起,永遠困在這裡。
這也是她身為無名神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世人皆說,岩漿之地的無名神不會再有神力。
那麼少女這最後的一點神力,應該叫母愛、與責任吧。
一位母親對自己孩子的愧疚與愛,以及身為神明讓糟粕的傳統消逝——
這足以讓這座斷橋銷毀。
當斷橋塌陷的那一刻起,整座火山開始噴發、坍塌,無數的巨石從高空落下,但小鹿卻敏捷的帶着他們躲過一次又一次。
符胥已經清醒過來,可神情仍然恍惚,他依舊回過頭,看着那小巧的身影慢慢被火光吞噬,回想起她被焚燒時的場景,無聲的淚水順着臉頰留下。
她的母親一生很傻,又很執着。
這是符胥一直都知道的。
他苦笑了一聲,所以她,才能被稱作“神”啊。
等到火山的心髒處徹底塌陷之前,他們終于看到了出口處的光亮,一切歸于靜默。小鹿緩緩停下,溫順的垂下頭,等到他們安穩落地後,乖巧的搖了搖耳朵,用鼻尖蹭了蹭一旁符胥的臉頰。
符胥軟下眼眸,強撐起笑容,一隻手撫上小鹿的臉頰,用側臉貼上它柔軟的臉龐。
最終,荒野生出了璀璨的藍玫瑰,綠野片片,掩住過去的塵埃,深淵終于迎來了春光。
熹光從熾熱中滲出,符胥在小鹿徹底消散之前,在它耳旁緩緩開口:“媽媽,我也愛你。”
後來,許猶春才知曉,符胥的母親,真名為符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