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裡還有他們的血迹,方才不覺,此時竟有些發燙。
沈窗正發着呆,封徹走了回來,他手裡傅璋的劍已經清洗幹淨,拿回來放在了屋裡的劍架上。
沈窗看了那劍良久,去将手裡的血迹洗了,又打了水來擦淨了地上的血迹。
擦了三遍,才擦幹淨,可屋裡的血腥氣卻一直揮散不去。
沈窗便回房換了一身衣裳。
房中趙玉頤也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問她可是出了什麼事。
沈窗記着傅璋所說,他是一軍主帥,動向不能随意透露,她便沒有說話。
趙玉頤看她如此不尋常,心中已有猜測,沈窗出門之後,她看向了平日她放置腰牌的地方。
沈窗居住的地方,在王府中算偏僻之處,與内院之間隔了三道門,一塊平湖,數條廊道。
她走得快,還是在湖邊聽到了咻咻的聲音。
一陣咻聲過後,便是啪地一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沈窗沒忍住過去看了。
她從小道繞過平湖,在正廳一側的廊柱下停住,廊柱巨大,将她擋得嚴實,她側着身子,探出半邊腦袋,去看前頭情景。
恰好前頭一鞭子落下,所落之處皮開肉綻。
沈窗驚得一跳,趕緊捂住了嘴才沒驚呼出聲。
項豈跪在地上,正在受鞭刑。
沈窗所見場上全是侍衛和龍武軍親兵,她的存在怎麼看都不合時宜。
沈窗屏住呼吸,緩緩轉身。
“說說今日為何挨罰。”傅璋的聲音突然傳來。
“屬下安排不當,讓二爺身陷包圍,且未及時救援,損失了十二名龍武軍士兵。”
項豈的聲音透着顫抖,卻說得洪亮。
聽得此話,沈窗呆在原地。
場上靜了片刻,傅璋才開口讓他起來。
項豈已然動不了,他左右的人将他扶起來。
“光是我也就算了。”傅璋道,“于這等場面損兵,才是大過。”
項豈默了片刻:“是屬下掉以輕心了。”
“但你尋到了殘軍藏身之地,功不可沒,便到此為止,回去養傷,養好了再複職。”
聞言項豈有些激動,又跪下道謝。
傅璋的腳步動了,沈窗一時有些慌張,疾走幾步,那邊傅璋已經穿過正堂。
沈窗猛地止住了腳步,聽得傅璋的腳步好似停了片刻,又恢複尋常,朝内院走去了。
沈窗站了一會兒,确信他已經走遠了,這才走出來,選了去膳房的路,帶晚膳去了内院。
屋内已經掌燈,沈窗心虛,不敢看傅璋,擺膳時頭埋得很低。
傅璋看了她一眼,拿起筷箸用飯。
沈窗在外頭站了一會兒,傅璋用完了飯,又要出門。
他常出門,夜裡不在是常事,沈窗垂着頭等他離開。
不想他在她面前站住了。
“既然看見了,有何感想?”傅璋居高臨下,腳尖轉向了她。
沈窗一時頭皮發麻,他的語氣不善,應當是不悅的。
他處置人的手段她見識過幾次了,第一次是春回,第二次是陳襄,今日是項豈,每一次都讓她後背發寒。
“不回答?”
沈窗心驚肉跳,趕忙回答:“我是無意看見,不敢有想法。”
她是吓着了瞎編的回答。
傅璋豈是這樣好蒙騙。
“害怕?”傅璋放低了聲音,好似循循善誘。
沈窗猛然覺得很危險,她閉了閉眼,腦子飛速轉動。
她怕他嗎,是怕的,但又不是怕他的處罰,她怕出錯。
想明白了,沈窗擡頭看向傅璋,“我不怕,我會盡全力,不給二爺添煩憂。”
沈窗的目光堅定,沒有絲毫作假,快要趕上方才她沒看清的項豈的目光了。
傅璋在目光軟和下來前轉開眼,“諒你也出不了大錯,倒不必如此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被人當刺客殺了,你可無處喊冤。往後要看,大膽看便是。”
聽得傅璋如此說,沈窗有被信任的感覺,心裡有些高興,點頭應是。
傅璋察覺她的戒心漸少,想必達到項豈封徹那般忠心也快了,也松快了不少。
“今夜不必等候。”傅璋說完便走了。
沈窗目送他走出月洞門,當真有些雀躍起來。
今夜傅璋必會晚歸,她卻也沒有立刻離開,她将屋子裡打量了一番。
看了許久,她終于發覺哪裡不對勁了。
傳聞傅璋所出傅氏,乃是朔方貴族之一,家境是數一數二的尊貴,即便身為武将,他的居所也過于簡單了。
而且,大家族出身的人,身邊怎會沒有侍女呢,如今江北已然安定,他也獨自擇了王府,娶妻前,無論如何,也該有母親安排起居才是。
她沒有聽說傅璋生母是否健在,想到此又覺自己想了不該想的,便打消了念頭。
今日經曆了許多,沈窗回房後,沒多久便睡熟了。
第二日沈窗醒來,傅璋仍舊沒有回府,連封徹也沒看見。
她在正院侯了大半個時辰,便回房去了。
在房裡坐了會兒,見趙玉頤還在床上躺着,她想到她的病還未徹底痊愈,便走過去想關切她。
不想她走過去一看,床上隻有一床被子,裡頭塞着一個枕頭。
沈窗立刻出門去尋,尋遍茅房盥室,不見她人。
沈窗回房,打開平日放置腰牌的櫃子,裡頭空無一物。
沈窗走到府門,侍衛眉頭動了動,把她盯着。
沈窗停下,“方才有人執我的腰牌出去了,這許久還未回來,我去找找。”
侍衛不防她還跟他說話,讷讷點頭,看着沈窗疾走出了府門。
-
傅璋連夜審問了莊園裡活捉的趙晉殘部,得到了東林寺這個地點,傳令出去,調動了城外大營龍武軍主力。
剛要出發,便聽說趙玉頤離府而去,也去往了東林寺方向。
趙玉頤出府,在傅璋意料之内,看來趙晉殘部大多藏匿在東林山,他便飛快做了部署:“将東林山圍住,不可放過一個活口。”
傅璋随即親自到了東林山下,面前的山林遍地枯枝,寒鴉鳴于深林,太陽隐于厚重雲層後,透出昏暗白光,照不明林中陰翳。
傅璋沒有貿然下令進山,而是等着暗衛彙報趙玉頤的位置。
等了半刻,暗衛回來,說趙玉頤身邊還跟了一人。
傅璋已然猜到是誰。
果然暗衛道:“沈姑娘追着她去了,似是想勸她回去。”
傅璋冷笑。
一旁衛子犀淺笑:“這位沈姑娘還挺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