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回卧室,林瀚睿找到在浴室鏡前抹紅花油的梁爾璐,藥物幾乎快碰及額頭的淤傷。
他第一時間擠洗手液覆蓋掌心殘留的藥油,細緻沖洗了個幹淨。
洗臉巾正輕柔擦去她指縫之間的水珠,梁爾璐依然犯懵,望林瀚睿沾染愁意的眉眼:“你不是要出差一周左右?”
“紅花油四十八小時後才能用,一天多次,那我早上中午各擦一遍,下午突然肚子疼,疼得睡了一覺?剛醒來想起該塗晚上的第三遍,你這奇奇怪怪的到底怎麼了?”
持續沉默的男人總算将視線擡向她:“你進醫院睡了一覺,先兆流産。”
“什麼!所以我不能接觸紅花油。”梁爾璐恢複正常的眨眼頻率,不信邪着替自己号脈,“那就是上次……可你不是……不是,怎麼可能啊?”
按理,懷孕并非導緻滑脈的唯一原因。
她抓過林瀚睿從衣服口袋取出的折狀紙,匆匆展開這張HCG檢查報告單。
玩太野了,當初就不應該在車裡的。
空間那麼小,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當時沒動手……”
梁爾璐打斷疑惑且歉疚的男聲:“我當然相信你沒動手腳。”
他卻似乎陷入了自我譴責的漩渦:“對不起,給了你紅花油。”
同樣的,梁爾璐沒好到哪兒去,嘴全由即時邏輯驅使,神情讷讷:“沒關系,我用的不是你那個。”
林瀚睿倏地發愣。
當天,哥哥确實也給了她,和他所予的全新裝相比,是已開封過的大半瓶。
看在生病的份上,他強忍不悅情緒,卻見女人的臉色愈加蒼白了些。
室内藥油氣味濃稠,林瀚睿驚訝于她眼淚頃刻間斷線似地掉,隻是抱去他卧室的床,耳邊全程沒歇過哭泣的洶湧勁。
“放心,我今天不會因為吃醋欺負你。”
“你又在吃什麼醋?”
“我又在吃什麼醋?”林瀚睿咬牙切齒但微笑,字字清晰反問。
他吃的什麼醋,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那你是因為懷孕才……”話沒完,他遭到梁爾璐近在咫尺的鐵頭功撞擊,腦門疼得火辣。
而始作俑者瞪來濕漉後毫無氣勢的雙眼:“你這個色中餓鬼!”
難消面紅耳赤,林瀚睿扯松領帶與衣扣:“梁爾璐,男人經不起撩撥,這話是你自己說過的吧?更何況我們分開了三天,整整三天!你先别抱我身上蛄蛹就行,哭也不行,我吃不消你哭的聲音和樣子。”
一大堆話換來她氣急敗壞的舉動:“林瀚睿,你連名帶姓叫我!”
頭發被揉成雞窩似,垂落前額的絲绺輕微紮眼,他抓住梁爾璐作亂的手:“你也連名帶姓叫我了,别動……喂,大小姐你别亂動!”
怎料她哭得更兇,林瀚睿直往懷裡抱緊這推拒的淚人:“我錯了,我錯了。”
*
梁爾璐近乎是斷斷續續哭了整夜,氣氛潮濕,令林瀚睿滿頭霧水,哪怕連她本人也說不出半個哭的原因,愣是等天際初白時分才哭累着逐漸入睡。
他異常清醒地由絕望包圍,冷靜夠,低頭擦拭頭發出淋浴間,擡眼所見便是盥洗台旁的迷糊女人,一雙眸子浸得水腫,蹙眉注視而來。
“你怎麼不脫衣服就洗澡啊?把地弄濕了會害我摔倒的,我都有寶寶了。”
林瀚睿欲言又止,心有餘悸。
是的,沒錯。
所以該不會還要哭幾小時吧?
觀察到她眼神緩緩清明,直至盛滿震驚:“我說呢,這麼餓!原來肚子裡有個小狗東西在搶我飯吃!”
“小狗東西。”林瀚睿平靜重複這稱謂,“你昨天沒吃晚飯,又費力氣哭了一晚上沒睡,去休息,吃飯喊你。”
“我才不要,你趕快洗完澡坐我身邊來。”
照舊無法理解梁爾璐的思維邏輯,他聽話抓緊時間。
誰知女人僅是聚精會神盯他。
林瀚睿打破冗長的沉默:“有這麼喜歡我?”
“想太多,一般般咯,我隻不過要把你這張漂亮的臉看進肚子裡去,讓寶寶學着長。”
“不是小狗東西了?”
聽他笑意調侃,梁爾璐鼓鼓腮幫子:“但你依然是狗東西。”
狗東西的目光撤離她臉,下挪,經熱水洗過的手部皮膚也不算暖和,輕托穩她的掌心。
“醫生說懷孕了不建議做美甲,但不能靠卸妝水。”
梁爾璐倒是聽說過:“行,我會用打磨機卸。”
“你會很難受。”
“有什麼可難受的,我經常開打磨機物理卸甲。”
她熟練得簡直能去開店,正打算哐哐吹噓一番,卻看林瀚睿皺了表情。
“我媽整個孕期都在吐。”
眨眼回神,梁爾璐驚覺他指的居然是這話題。
“就算不吐也很辛苦。”
男人的卧室内多見加濕器,除此極輕的白噪音,以外再沒什麼明顯聲響,彌漫周圍的水汽潤入呼吸之間。
她一時措辭無能,惟獨靜對林瀚睿流露擔憂的不忍視線。
也許是沉默太久,男人旋即環來擁抱,落耳語:“你确定要?還在讀博。”
其實她沒考慮過這問題。
或者,壓根犯不着想。
“休學就行,說白了任何一種流産方式都傷身體,所以我不是因為你才決定留下孩子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但凡你沒點性格,我也絕不會這麼愛。”
頸窩的偏短輕笑在她膚表渡上幾息溫熱,梁爾璐躲閃一瞬,下意識略微抿唇:“北北,你是什麼時候把我這個人摸透的?”
“在那輛價值千萬的車裡。”
她當即因彼時的床笫之歡而面熱,使勁掙開林瀚睿:“我說正經的!狗東西!”
“認識沒多久,姐姐。”
雙方近距離,完全沒辦法忽視他的揶揄,梁爾璐稍稍淡卻的臉重新紅通,隻作狼狽捂臉。
狗東西故意的啊啊啊,那晚在車裡叫了好多聲“姐姐”……
視覺受阻,滾燙耳朵敏銳聽清林瀚睿“你先休息”的臨走囑咐。
她忍住尴尬,擱手機搜索了一陣,徑直跑向卧室外走廊的扶欄,喊:“我查到了,想起來了!你那晚用的避孕套上面沒有小尖尖!就是叫儲精囊的地方!所以容易出意外,我沒用過套子,你一個男的怎麼也不懂這些啊!你這傻大春,傻大春!”
眼看還沒走到客廳的林瀚睿止步樓梯,愣愣轉身,無奈地擡指示意她噓聲。
梁爾璐納悶:“幹什麼,家裡又沒人……人?人!”
距離遠了點,但一樓似乎有穿白大褂與廚房圍裙的一些人,陸續将飯菜端去餐桌。
嗯?莊園什麼時候請人了?
她局促逃回房間。
沒關系,現在尴尬的隻有林瀚睿。
這也算是秒速報仇了。
早餐由他端進卧室,為杜絕多餘的尴尬,梁爾璐埋頭隻顧吃,眼底不經意瞧見首飾盒,内裝八條手鍊。
雍和宮的手串,貴暫且不論,若遇上旅遊旺季,排隊勢必像長龍般直達地鐵口,買完還得再排隊開光。
左腕間戴入一串海藍寶,綴個銀質長命鎖,又緊随着套來豔而不俗的南紅玉款式,溫潤赤色宛如凝脂柔滑,銜接吊墜是鑲了圈細窄金邊的白玉長命鎖。
梁爾璐哭笑不得:“你這想我活幾百歲啊。”
“都是你的,旺健康财運學業運事業運。”
翻看剩餘六串各自帶的祝福标簽,她好奇,“你沒請一條姻緣美滿的嗎?”
“有必要嗎?”林瀚睿輕嗤似的口吻不屑,别提多麼無所謂。
“哇,你好自信。”玉器清越碰撞,梁爾璐挑出四串,依次替他戴,“都說開過光的就隻能戴過的那人一直戴,這些保佑你,對了,你明天有空嗎?”
标簽拆得專注了些,她稍頓:“也沒什麼事,去一趟民政局。”
擡眼瞧男人神情意外。
梁爾璐趕忙解釋話中引起誤會的歧義:“哦,不是因為懷孕了才想跟你結婚的,離家出走那天我偷了戶口簿,決定和你領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