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間已經有些晚了，所以祝苒沒再做新的甜點，而是從烘焙房出來和前台姑娘鐘漾一起招待顧客。

顧客兩個三個的一會兒來一波，一會兒來一波，兩個人沒怎麼停過。等到了七點靠後，人慢慢的少了。

店裡的頂燈又在一閃一閃的忽明忽暗，還伴随“嗞”、“嗞”的響聲，像是随時有可能會“罷工”。

鐘漾往上看看，說：“明天得跟斓姨說說，這燈可是該換了。”

祝苒點頭應和，順手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七點五十五，馬上到下班時間。

她站起身，道：“我再檢查一遍烘焙房裡的電源，之後我們就下班吧。”

“好！”

祝苒點點頭，轉身往後走，在進烘焙房的那一刻，她聽見店門口傳來電子鈴迎客的響聲。

“歡迎光臨——”

鐘漾的聲音随即在身後響起，祝苒回頭，隻看見了鐘漾迎上去的背影。

沒什麼問題，她想。

于是又轉回頭。

烘焙房裡祝苒提前收拾過，所以轉一圈之後她便又走了出去。

那位顧客還沒有離開，鐘漾正站在他旁邊熱情地介紹。

視線緩緩轉移，祝苒看向這位趕着下班點來，此時正背對着她的客人。

肩寬腿長，脊背筆直挺拔。

背影，莫名的，熟悉……

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幾乎是瞬間充斥在了祝苒心頭。

周圍似乎都安靜起來，隻剩她胸腔裡的心跳開始越來越快，連着傳進耳朵裡的震動聲都砰砰砰大了起來。

祝苒慌起來，不加任何思考的，她迅速側過身面向收銀台那裡，想要躲起來。

偏偏這時，鐘漾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苒姐，香草味道的提拉米蘇是不是沒有了呀？”

鐘漾話音落下那一刻，祝苒能清楚的感覺到有兩道視線一同向她看過來。

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祝苒在他們視線投過來的前一秒就迅速低下了頭。

甜品店裡統一安排的員工帽子這時候給了祝苒極大的安全感。

店裡頂燈的光自上而下打下來，黑色的帽檐因為不透光而順勢在鼻梁上方的半邊臉上留下一片陰影，很好的隐藏了人的神情。

一秒，兩秒。

“對。”

她開了口，聲音刻意壓低，試圖掩蓋本來的音色。

但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卻不受控制地被裹挾在尾音裡，祝苒及時收音，同時用力掐緊了手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祝苒總覺得周圍的氣氛似乎在頃刻間就冷凝了一分，但不過瞬秒，那種隐隐的壓迫感就消失不見。

鐘漾并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在聽到祝苒的回答後，又緊接着開始為那個人推薦其他種類的甜品。

沒有，任何異常。

好像……

不是他。

祝苒怔怔的想，迅猛的心跳就此放緩。她手指微動，空茫的眼神落在面前亮着的電腦屏幕上，卻怎麼也不敢轉頭去确認。

僵硬的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祝苒終于想到要去烘焙房裡躲一下。

她小幅度地挪動身體，努力控制着緊張的情緒，身子慢慢轉向烘焙房門口。可巧合般，下一刻，那個人也立時邁開腳步向她這裡走了過來。

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祝苒僵在原地，再也動彈不得，隻能聽着那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

噔，噔。

腳步聲停，一隻好看幹淨足以吸引衆多人目光的大手伸過來，手背青筋微顯，五根修長的手指中拿着一盒已經打包好的曲奇餅幹。

“結賬吧。”

語氣尋常，隐隐透着懶意。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手，祝苒心裡的僥幸徹底消失，她僵住，立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

那一瞬間，萬千思緒驚濤駭浪般一齊湧入她的腦海，可最後浪過潮平，腦海裡最終歸為虛無寂靜，什麼也沒能留下。

直到那人等久了，另一隻手屈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面後，她才終于回過神，忙亂慌張的接過那人手中的東西結賬。

随着“嘀”一聲提示收款完成，祝苒才終于在幾瞬空暇間近乎茫然的明白一件事情：

那種電視劇裡經常會上演的、舊情人久别重逢的戲碼，終于像一個玩笑一樣，就這樣突然的來到了她身上。

恰好這時又一位客人進來，門被打開，一陣帶着潮濕涼意的風趁機溜進來，讓祝苒的思緒瞬間回到了那年那個同樣潮濕陰涼的夜晚。

少年低到不可聞、帶着自嘲笑意的嘶啞嗓音仿佛再次在祝苒耳邊響起：

“祝苒，原來你一直都這麼讨厭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