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明亮的屋内。
“哈哈哈哈哈。”
電話那頭,一個男人正肆無忌憚地笑着,隻聽着聲音也能想象到這人笑得彎腰的場景。
盛淮嶼雙腿交疊,懶散地坐在沙發裡,工作着的筆記本電腦被放置在他筆直有力的大腿上,顯示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在他面前的深色大理石桌子上亮着屏幕。
将近一分鐘時間過去,那笑聲卻始終不見消停,盛淮嶼終于不耐煩了,他停下敲擊鍵盤的手,擡眼不滿地“啧”了一聲。
“笑夠沒有?”
裴揚又是笑了很久才勉強壓下笑意,但還是忍不住調侃:“之前見你不高興成那樣,我還怕你見了人姑娘再故意欺負人家,還想着要不要去英雄救個美,結果你除了放了幾句狠話就沒了?真笑死我了。”
“老盛,”裴揚揶揄道,“你這可不行啊,要不要我給你買點…藥?”
盛淮嶼:“……”
“滾!”他惱了。
盛淮嶼簡直要對裴揚的腦子無語死。他放下腿上的電腦,有些沒好氣道:“裴揚你能不能有點腦子?我找她不是去使用暴力的。欺負她?我再不高興也不會去欺負一個女生。”
更何況那女生還是對他來說最特殊的那個。
“我隻是接下來有的是時間磨她,不急于這一時而已。”
裴揚誇張地點頭應和他,語氣很欠揍:“是是是,你牛你牛。”
盛淮嶼怎麼會聽不出來,當即皺起了眉。
要罵裴揚的話還沒說出來,他就被裴揚接下來的一句話搞得徹底沉默住。
“不過說實在的,兄弟。就真非她不可嗎?她當初都那樣對你了。”
當年的事,裴揚知道的并不多,但也是知道盛淮嶼當初是多麼喜歡那個姑娘。
費勁心思準備禮物,動不動就送一些好吃的好喝的。甚至高考後當天,就開始興奮的計劃着要在高考出成績那天表白,拉着裴揚演練了好幾種表白場景。
那姑娘裴揚也知道,白淨内斂,每次見到盛淮嶼就臉紅,說了還沒兩句話就闆着張通紅的小臉任盛淮嶼逗。盛淮嶼每次逗完人家都會跟中毒了一樣感歎一句“可愛死了”。
裴揚每次都鄙視他那蠢樣。雖然鄙視,但裴揚也會偶爾羨慕,他以為他倆肯定會在一起的。
盛淮嶼要表白那天早早就出了門,一直到快半夜12點都沒回來。
裴揚當時很不敢信,他以為盛淮嶼這麼忍不住,表白當天就去帶人開、房了。
可第二天,裴揚卻是在樓下花壇處看見吹了一夜涼風、形容狼狽、已經發起高燒卻還像丢了魂一樣坐在那裡的盛淮嶼。
表情麻木漠然。
裴揚從沒見過這樣的盛淮嶼。即使是被拒絕,盛淮嶼也不應該會這樣。
盛淮嶼死犟着不去醫院,最後在裴揚的房間裡硬生生熬了三天。
終于退燒後,盛淮嶼像是死了心,絕口不提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是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提過祝苒。
直到前些天,他突然給裴揚發消息,說要再争取一次。
裴揚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好兄弟又遇到了祝苒,并命運般的,再次摔在同一個溝裡。
盛淮嶼沉默了好久,等到裴揚差點以為他是把電話挂了,才聽到他的聲音。
“我忘不了她。”
裴揚:“……”
他由衷評價:“你是真沒出息。”
盛淮嶼有些惱,“你還好意思說我沒出息?是誰從小到大就跟在我姐屁股後面跑?人家說一某個人從不說二,到最後人家一句朋友把某個人打發了,某個人背地裡心碎了一地當人面就笑嘻嘻地在那兒說“朋友好朋友好”的呢?”
電話那頭被戳中痛處的人頓時一靜,“嘶……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
盛淮嶼見他也吃癟,心裡終于舒服了。他挑眉,輕哼一聲道:“裴公子,我姐可是更不好相與的主兒。與其在我這兒笑得開心,你還不如多在我姐那裡刷刷存在感,免得她徹底把你抛之腦後了。”
裴揚:“……”
沒等裴揚再繼續說話,盛淮嶼就已經先幹脆利落地挂了電話,滿臉暢快地将手機扔在了一邊。
報複完剛才說自己不行的人,盛淮嶼心情愉悅。
注意力再次回到工作中的電腦上,明亮的屏幕在安靜的屋子裡發出暈黃色的光,盛淮嶼看着看着,腦海中突然再次浮現出那雙白天剛見過的滿是倔強警惕的清亮眼眸。
嘴角的弧度慢慢壓下,盛淮嶼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多年不見,那雙眼睛還是和記憶中一樣澄澈漂亮,唯一發生改變的,大抵就是那眼中已經沒有了以前年少時,她每每看向他時總也無條件的信任和偶爾的羞澀。
想着想着,盛淮嶼的記憶再次回到了前不久的慶功宴那晚。
當那個三層高的精緻奶油蛋糕送到時,盛淮嶼根本沒想過,他居然能借着蛋糕上的裱花圖案找到祝苒。
宏圖大展,未來可期。
簡簡單單的手寫八個小字,幾乎沒有任何特殊設計。唯一的一點小創意,就是改變了“宏”的寶字蓋上的那一點,變成了……
一隻小小的藍白色簡筆畫噴水鲸魚。
沒有人知道在那一刻,看見那隻小鲸魚的盛淮嶼是什麼心情。隻原地沉默了不過五秒,盛淮嶼就立刻轉身,拿起搭在包廂沙發上的大衣,快步跑了出去。
肯定是她,絕對是她。
那天晚上的風又冷又猛,呼嘯着打在逆風奔跑在街上的盛淮嶼身上,不停阻擋着他的腳步,但他的速度卻沒有任何減慢,他的心裡隻剩下唯一一個念頭——
必須逮到她,讓她再也跑不掉。
即使已經料想到祝苒見到他時會有的反應,但那個時候看見祝苒對他的躲避和故作不識,他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傷到。
忍耐着胸腔裡翻山倒海般的情緒,盛淮嶼離開甜品店,守在那條又直又長的街道盡頭處,靜靜等待着她的到來。
是想忍耐的,可終于等到她的那一刻,盛淮嶼心裡這麼久以來的怨和恨還是忍不住湧了上來。他不受控制地放了狠話,但在轉身後又忍不住後悔,最後所有不甘氣憤的情緒又統統變成對自己的嘲諷。
好像對當初一直都放不下的人,隻有他。
太不公平,但又讓人無可奈何。
不過好在,祝苒待的那家甜品店的老闆是他的小姨。盛淮嶼很慶幸,他有了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間,也有了可以再次接近她的機會。
客廳牆上的時鐘一點點走着,嘀嗒嘀嗒的聲音回蕩在房間内,襯得屋内愈發安靜冷清。
祝苒啊。
沙發上,已經從回憶裡抽身的盛淮嶼沉下眸子,眼神逐漸變得晦澀不明。
既然惹上了我,就别再想着能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