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過兩天有空嗎?”
“咋了?”
“公司一位之前做服裝設計師的員工,有朋友送了一張米蘭時裝周的邀請函,他去不了,轉交給我代替出席了,而且允許攜帶一名同行者……”
“你确定要去嗎?”
“設計是相通的嘛,出去開開眼界對自己有好處。你上次不就在哈爾濱的現代藝術展上和我聊了這方面的見解嗎?”
“什麼時候要去?”
“往年都是9月舉行,今年因為和一個臨時的重大活動沖突,就提前到了8月初……”
“行,那我協調一下,争取多勻兩天時間。”
“謝謝!我馬上去找東叔商量……”
“東叔,這是我下個月去米蘭公差的公司内外工作統籌規劃書。你幫忙過目一下?”
一份挺正經的文件遞了過來,東叔詫異地擡頭看着他。
“怎麼,學會書面化彙報情況了?有事直接說不就行了嗎……”
“人總要長大的啊,一個CEO連個日常公文都不會寫,這臉面往哪放……”
東叔翻閱着頁數不多的内容,盡管表達還是有點欠缺,但大部分都是緊扣公司當下業務分配好了輕重緩急的安排,至少看得出來花費了一番功夫。
“一個時裝周的活動,你确定要親自去嗎?”
“要的,具體原因我有在篇幅裡寫了……”
“恐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但為了工作,這确實有必要去參與學習……”
“我沒說這事和工作無關。老實告訴我,你是想帶程蔓去玩對吧?”
“對……”
東叔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招手讓他坐下。
“這又不是什麼丢人的理由,去就去了,給她買點女人喜歡的大牌,别再像以前一樣笨到連句喜歡都懶得說……”
“東叔,其實此次出行,我還有一個私人原因,必須得讓她去……”
“什麼原因?”
湊近耳邊輕輕暗示完畢,東叔前所未有的驚訝眼神在他把握不定的神情上久久不敢移開。
“你這是……又要玩一把心跳?”
“機會千載難逢啊,而且我那哥們有這方面人脈的,已經多方打探到絕對保真。剩下的就交給我了……”
“你可要保護好自己,别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扔出來了……”
“就算我被扔出來,也要讓程蔓實現這輩子都想不到的願望。”
他眼裡煥發出與創業同等激情的光彩,東叔還是點頭接受了。
“行吧,待會就去給你調度飛機。你把那幾天的重點工作必須事先處理好,還得備上應急方案以防不測……”
“明白,我這就去。謝謝叔……”
出發的飛機上,兩個面對面的專線包機乘客居然不是在閑談休息中打發時間,而是抱着電腦和平闆沉浸在各自的網絡世界裡。
屏幕上都是不停滑動的聊天窗口,但程蔓的對象是xx科技的某總,孔令麒卻是滿屏密密麻麻的塑料美式口語。
埋頭碼字的她瞄到另一邊似曾相識的愁眉苦臉,問他是不是工作上遇到困難了。
“不是,我的一點個人私事而已……”
“有情況和我說,别自個憋在心裡……”
他扶額默默點了點頭,琢磨半晌又敲過去了一串龍飛鳳舞的答複。
跨洲專機也得從早飛到晚,着陸從舷梯出來時倆人的狀态都挺飄忽。
“姐,我感覺還沒睡醒……”
“你都睡幾個小時了,還沒醒?”
“我可沒有真睡進去……”
“行了,待會你去補個妝,我也去……”
黃昏的米蘭是一幅中世紀的油畫,落日下的哥特式建築神秘又古老,傳統宗教與現代大氣的風格融為一體,有點類似老上海的東西方文化交彙,又不失歐洲小資情調的活力四射。
街頭最不缺的就是走在時尚前沿的潮人,隻是這裡終究不是上海,少了那些車水馬龍的喧嚣,竟然有一種繁華散盡的冷清感。
風塵仆仆的倆人手牽着手在石闆路上叩響了心靈旅途的木魚,與那個生死攸關的畫展前期确實很像,但彼此之間的距離感已不複存在。
一間古典樂隊駐唱的高雅餐廳裡,鋪着雪白桌布的圓台上,他們一個用勺舀起意式調味飯細細品嘗,一個拎叉卷動意大利面大口吞下。
散發出誘人蒸氣的蔬菜炖牛骨和濃湯難以拒絕,香腸奶酪的搭配陌生又熟悉,一時間竟無法分辨出來究竟在哪裡用膳。
“姐,有飯有面又有大肉,這不和在東北吃的挺接近?”
“關鍵是米蘭的緯度就差不多等于哈爾濱的位置啊,都是北方的菜系,相似也正常。”
“大熱天突然切換回這個菜系,你吃得還習慣嗎?”
“沒啥啊,我的腸胃不挑南北。”
“那就好。天熱還是在飲食上謹慎一些為妙……”
“以前你是不是來過意大利開過F1賽車?”
“嗯。”
“想去看看嗎?”
“現在這裡沒有比賽……”
“故地重遊一下也可以。”
“我考慮考慮吧……”
兩隻搖晃盛夏午後暖陽的酒杯,内外皆鍍上了一層均勻的金沙,入喉沿途沖刷在心田,使人不由得懷念起記憶中的慵懶惬意時光。
時裝周的T台群星閃耀,來自世界各地的模特身着當下最新設計理念的服飾輪番亮相,現場陣陣雷鳴般的掌聲與銀蛇狀的閃光燈,把比室外溫度更火辣的氣氛烘托得更勝一籌。
孔令麒舉着相機幾乎拍不過來了,雖然他号稱為了創業戒煙戒色,三年不去夜店,可對于一個正值青年的戀愛補習生來說,身體和大腦有一個會應景跳踢踏舞也很正常。
程蔓倒是沒怎麼管他,饒有興緻地欣賞着這與商場龍争虎鬥相似又不同的百花争豔。
餘光瞥到他臉上并無雜念的目不轉睛,她還是悄悄探到耳畔,故意點出剛剛轉身回去的一個金發高挑美女模特裙子的細微之處,抛出了較為專業的疑問。
他不是服裝設計的内行,但也沒有敷衍了事,而是結合照片與她一起探讨。
“現在走過來的這個不錯,幫我拍下來。”
看見是個男模,他愣了一秒,手上條件反射已經按下了好幾個角度的快門。
中場休息時,他跑去找平時都難約上的幾個著名設計師取經,留下她捧着相機梳理起眼花缭亂的庫存。
每一張的瞬間都很客觀,沒有特殊部位的蓄意定格,也把其中搭配的亮點和整體專門記錄了,果然他在工作的時候是可以放心的。
她是注重内在,但也不是完全回避外表的适當裝扮,否則作為女人的樂趣之一也被剝奪了。
還在琢磨某件華服的她,突然看見他冷不丁牽過來的手。
“姐,前面你不是對個别細節不太明白嗎?那邊剛好遇到這款新品的設計師,要不要去聽聽?”
尚未來得及否認的她,沉甸甸的裝備已接管到小助理肩上,整個人懵懵懂懂地來到了一位胡子蜷曲的大叔面前。
“他也是聖彼得堡大學畢業的,你們應該有不少共同話題……”
她一下子來了精神,久違的俄語脫口而出。
“您好,我叫程蔓,聖彼得堡大學99級畢業生……”
今天的視覺盛宴,給倆人的精神世界都飽飲了不止一頓的充實滿足。
捧着咖啡漫步在蒙紮公園的綠茵道上,工作人員在日常檢修車輛、維護賽道,熱火朝天的景象讓他很是懷念。
“以前你的俱樂部也是這樣嗎?”
“差不多。我們都有自己的車,平時習慣自己去收拾擦洗、打蠟抛光,追求人車合一。畢竟到了賽場,人的命基本就是車給的……”
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她慢慢繼續啜着微苦的醇液,從包裝盒裡挑出一塊夾有葡萄幹的小蛋糕遞給他。
然而他沉浸在憂傷往事的深沉眼神,又令她惴惴不安。
“是不是不開心了?”
“這個賽道的彎度已經沒有那年的大了,我來比賽的時候可比現在這條件過瘾……”
“安全起見嘛,賽車的傷亡率相當高呢……”
“我知道……”
他黯然神傷地垂下了頭,背上輕輕撫過除了炎熱幹燥的微風,還有溫潤如玉的掌心。
“現在一切好好的就夠了……”
手機裡隐約震動的提醒,看得他瞬間站了起來。
“怎麼了,有情況?”
張望的目光掃到遠處一隊出沒在郁郁蔥蔥枝葉間的人影,他的呼吸聲都急促了許多。
“又是誰啊?”
還在伸長脖子确認身份的她,再一次被他拖往了下一站。
“待會再解釋,先跟我走……”
四個人高馬大的黑人保镖,威風凜凜地護在幾個身形中等的主人周圍集體緩慢前進。
而中間的大佬摟着顔值與模特相差無幾的女友,氣定神閑地打量這後花園般的風景。
大道方圓數米開外都沒什麼人活動,兩個步履匆匆朝這邊奔來的目标很快引起了保镖的注意。
估計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及時刹車把她護在身後,從包裡掏出一沓物品迅速疊好順序。
“怎麼回事,對面的人是誰?”
他豎起食指示意不要出聲,又用手勢指揮她向路邊退讓。
“我先去應付,沒叫你不要過來……”
她一頭霧水地躲在樹後,看着他抱起跟前看不清的未知盾牌昂首闊步迎了上去,并提前停在了安全距離之外。
“站住!前面的是什麼人?”
保镖聲如洪鐘的呵斥震得頭頂一些膽小的鳥都逃離了轟炸區,他強忍住内心的慌亂,終于用磕磕巴巴的英語哆嗦着回應了過去。
“各位大佬們下午好!我是昨天托傑夫和梅威瑟先生預約的那個人……”
此言一出,她霎時像被天雷擊中般傻在了原地。
中間的主角聞聲跨出了保護圈,她的視線剛對焦上那張惦記了無數年的臉,就再也挪不動了。
“你說的是大摩總裁提的那個傑夫吧?”
“是的。”
“怎麼證明?”
他趕緊呈上手中的憑據,有聊天文字和語音記錄、當年現場的采訪拍攝照片和錄像,梅威瑟一一核對無誤後點點頭。
“沒錯,是她。讓她過來吧。”
“謝謝!就耽誤您幾分鐘,多有打擾……”
“姐,你快過來……”
她已經忘了自己在哪裡,還是他連拉帶拽領到前線,努力大方地介紹了出來。
“這是程蔓,中國著名風投女強人,也是您的忠實粉絲!”
一個文件夾塞到了她緊張滲汗的手心。
“姐,照片和資料都在裡面,自己把握好機會。祝你成功!”
耳語完畢的他,抱着手腕退至一旁,微笑的鼓勵眼神看得她差點破防。
“你就是那個敢和大摩老總硬碰硬的女俠?”
“女俠不敢當,但這個照片上的人确實是十幾年前的我。”
聽到她重拾自信的回答,偷偷擦了把冷汗的他默默祈禱,警惕的眼神完全不敢脫離她分毫。
梅威瑟佩服地點了個贊。
“我看過那個采訪視頻,你很直率,句句占理,不需要被那些瞻前顧後的感受束縛。”
“你的資料顯示,入行到今天一步都沒錯過,名利雙收,不怕世人的各種看法,确實有我年輕時的樣子。”
“謝謝您的肯定,我一直以您的自律作為自己奮鬥的動力。”
“難得有這麼厲害的粉絲,中國人不簡單!我也去過那裡,爬過長城,希望能再遇到你。想來一張合影嗎?”
她壓制住狂跳的心趕緊答應,在他的幫助下拍了幾張表情還算正常的瞬間,又請梅威瑟在自己最喜歡的經典寫真上簽了名,這才依依不舍地将這段驚喜畫上了圓滿的句号。
等到這群猛獸完全走出了威脅地帶,捧着一堆始料未及的厚禮,她還是沒敢相信這是真的。
“姐,馬上收好了,這些都是無法重來的珍貴記憶……”
情緒爆發的她撲過去牢牢抱住文件夾和他,淚水如同墜落懸崖的瀑布,在他肩頭彙聚成了洶湧的急流。
他勉強立住還在發軟的雙腿,小心整理她同樣被汗沾濕的長發,輕輕拍着顫抖不已的脊背。
“别哭了,這是多高興的事,應該笑才對……”
她抹着通紅的眼睛爬起來,見他挑眉逗自己的小表情不禁低頭一樂,又趁其不備在他臉上蓋上了一個滿載感激的印章。
又是一個适合逛街的傍晚,她自始至終牽着他穿梭在琳琅滿目的買手店櫥窗之間。
“能告訴我是怎麼聯系上梅威瑟,還能拿到他的合影許可嗎?”
“我在大學期間有個當地的哥們,喜歡做媒體這塊的私人資源,用國内的話說就是狗仔那類。不過他還是有原則的,不亂賣假料,也不随便曝光。我和他打聽到梅威瑟這次也帶模特女友來米蘭看展度假,恰好他要順便會會賽車圈的朋友,這是所有運氣都趕上了才讓他賣了個面子……”
“他确實去到國外也挺照顧粉絲的,但對待我這樣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也許是我曾經差點奪冠的帥氣照,讓他看見中國一代年輕運動員的魅力了吧……”
他這套自吹自擂的小牛皮,她居然不反駁了。
“你今天确實很帥……”
“其實更帥的是曾經無所畏懼的你。”
“來吧,你喜歡什麼樣的新衣服包包鞋子,開始進貨……”
“進貨?這又不是義烏小商品市場……”
他又貼近她的耳畔低聲細語了一句。
“今天在看展時,那些美女模特我都自動p上你的臉了,其實真的有很多衣服适合你的……”
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表揚,他卻溜到一邊去裝模作樣研究起店裡的各種擺件了。
不管怎樣,她還是選了幾款自己鐘意的新品,也給田爽帶了兩頂新帽子。
在領帶專櫃想給他買點什麼時,他突然跑過來,讓她幫忙物色兩三個禮品,男女都要。
“傑夫這個人情必須得還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無奈之下,原本替他琢磨的東西隻能先飲水思源,結賬後委托店家寄了過去。
出來以後盡管時間還早,可畢竟不是國内,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加上時裝周生人聚集,容易招來更大的安全隐患,他們隻能先回酒店休息。
傑夫那邊有時差,他得抓住他出門快活前的黃金倒計時,把承諾給他帶的福利全部按時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