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中江縣天黑的早,雨後烏雲散盡,留下清清冷冷的彎月,灑在漆黑一片的邊陲小城上。
油燈是金貴的物件,在蘇家人看來,費好些銀子點燈,倒不如拿去買些上好的食材,是以他們也如這縣城裡絕大多數的人家一樣,戌時便早早入睡了。
也許是因着穿來之後經曆了太多事情,又也許是因為原主生活習慣的影響,在現代已然習慣熬夜的蘇禾安,聽着身邊蘇苗安均勻的呼吸聲,也極快地進入了夢鄉。
至于那十點積分,蘇禾安打算等去西市看過之後再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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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蘇禾安寅時剛過便醒了。
夜裡沒有雨,她醒時還能透過窗棂看到天上的三兩星星,屋裡近乎漆黑一片,但身邊女孩身體的溫熱提醒着蘇禾安,她已經不是孤身一人了。
蘇禾安輕手輕腳地換着衣裳,想着自己去把早飯都做好了再讓蘇苗安起床,小孩子,就該多睡一會兒。
卻沒想到,她剛走到廚房門口,就看到梁玉英已經燒了一鍋滾水。
“怎得起這般早,”蘇禾安快步走到竈台前,接過梁玉英手裡的鍋鏟,“阿娘昨日在外奔波了一整日,今日該多休息會兒的。”
她往鍋裡望了一眼,梁玉英果然是在煮昨天剩下的抄手。
“你做的這個……抄手,與嬌耳有些像,卻不需要使那麼多肉餡,味道卻不差,若是用來開店,想來是個不錯的選擇。”梁玉英順着蘇禾安的視線,看向鍋裡元寶一樣的抄手。
蘇禾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隻是這抄手需要現煮,如今我們隻有那個手推車,怕是不太合适,若是以後能重新開鋪子,我也是想把抄手放到菜單裡的。”
“你可有想好今日要去西市買些什麼?”提起将來的打算,蘇母站直了身,雖然大女兒有了奇遇,她也樂意支持女兒去做,心中卻還是有些不安。
老神仙怎麼知道他們這裡的人愛吃什麼呢,紅油抄手會不會是誤打誤撞?
“這咱們這裡濕得厲害,大家都喜歡吃些辛辣的,母親昨日不也稱贊了那油潑辣子?我想這不如直接做一些帶辣味餡料的包子。”蘇禾安一面将鍋裡煮好飄起的抄手撈到碗裡,一面對着梁玉英說道,“我想着,粉絲還有梅菜用來做包子餡應該都不錯。”
“粉絲也能做餡料?”這個時代有紅薯,甚至有紅薯粉,但是人們大多隻是把它當成了另一種面條,都是加上調料做主食吃的。
“煮熟之後切斷了包進去,老神仙提過,那粉絲吃起來彈彈的,又有一絲韌勁,裡頭混着一點點肉沫,又會多添了一絲油腥味。我想着,我們可以直接在餡料裡加入一勺紅油,也可以給食客提供紅油蘸碟。”
“隻是我們如今推着車,可能不太方便給客人上蘸碟,除非能有便宜一點的容器……能讓客人直接帶走那種。”
梁玉英點點頭:“是這個理,不如就先試試你說的将紅油包在包子裡,如今天氣是越發冷了,早上若能吃上這樣一個紮紮實實又帶着一絲辛辣味與油氣的包子,想來會很滿足。”
蘇家三人吃過了抄手,便一同往西市去了,自從蘇父出事,蘇苗安已經很久沒有出過家門了,踏出院門那一刻起她便變成了一隻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阿姐,你看那邊的鋪子,是新開的!”
“阿娘,這家的肉餅聞着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阿姐,我覺得這個味道不如你做的油潑辣子。”
“阿娘……”
三人手拉着手在西市逛着,蘇禾安對這個時代的美食又有了些新的認識。
這邊的人的确喜食辛辣,茱萸和胡椒都是極其熱門的香料,走到西市賣朝食那條巷子的時候,空氣中濃郁的胡椒與茱萸味直接給蘇苗安嗆出了眼淚來。
“你說這鋪子是你的便是你的嗎?”
卻見一個披着狐裘的少年走向蘇家母女身旁的吳記面條鋪,許是那狐裘太過保暖,都已是冬日,他手裡還拿着一把竹扇。扇子下面的玉墜,看上去成色極好。
梁毅,縣令的幼子。蘇禾安記得這個人。
她和母親去為父親收屍的時候,這個人也在。
他身邊的小厮從兜裡拿出一張房契遞到吳記那看店的小娘子手裡,顯然,吳記的老闆和老闆娘都不在,梁毅是算準了時間上門鬧事的。
吳小娘子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作為孤女,蘇禾安在現代曾遇上過不少類似的事情,她在心裡默默喊着,吳小娘子,冷靜。
慌了就一定會輸。
可吳小娘子隻是一個真正的十三歲少女。
面對來勢洶洶的梁毅和她看不太明白的房契,她慌了。
母親總說要送她去學認字,說這樣就算以後嫁了人,管家的時候也不至于睜眼瞎,但父親卻覺得送女兒讀書是浪費銀子,加上她那兄長成日都告訴她讀書很苦。
她跟着女師父學了不到半個月便再也沒去念過書了。
隻有母親,始終堅持着要教她認些字。
地……文……
價……
該死……她為何不聽母親的,去多認幾個字。
“小娘子,你可看仔細了?這就是此處的房契,從街尾那蔡老頭家買來的。”
梁毅走上前來,一隻手去搶過吳小娘子手裡的房契,另一隻手竟是直直向着吳小娘子發間的木簪而去。
沒了發簪,少女的青絲忽的散落,襯得她面色更加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