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魔界?當然是因為好玩啊。”
岑不疾從納戒中掏出一把藥瓶翻找着,語氣悠閑,“在那個天殺的無極聖宗困了幾十年,可把我憋壞了,可不得出來玩玩麼!喏,給你這個,專治魔獸咬傷的。”
他将一個白瓷小瓶抛給聞千合,示意他塗在傷口上,又問:“那你又是來做什麼的?你自己一個人來的嗎?那個姑娘來了嗎?”
“姑娘……?”聞千合怔了下,随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蘇時雪,聲音幾不可察地低了些,“來了,我們來找人。”
“那怎麼就你自己在這兒?還傷得這麼慘?”岑不疾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瞧你這如喪考妣的模樣,她把你甩了?把你一個人丢在這兒?”
聞千合塗藥的手頓了頓,有些無奈地答:“岑前輩,‘如喪考妣’不是這樣用的,我和她也……也不是那種關系。”
“嗐,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岑不疾擺了擺手,“情緣嘛,分分合合很正常,緣來時聚,緣盡時散,有什麼好難受的?”
說完,他起身拍了拍聞千合肩膀,灑脫道:“放不下就去追回來,放下了就換下一個,在這頹廢有什麼用?走,我帶你離開這地方!”
聞千合剛塗了岑不疾給他的藥膏,感覺傷口有所愈合,力氣也恢複了些許,于是撐着地面站起身,跟着岑不疾往山洞外走,“多謝岑前輩。”
“嗐,謝什麼,見外了啊!叫我大名就成,别前輩前輩的,”岑不疾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又問,“小兄弟,你知道那姑娘在什麼地方吧?哥帶你去把她追回來啊!”
聞千合無奈地閉了閉眼,想要解釋又放棄了,“她可能會去……老東城輔街的白雲藥鋪。但不必勞煩岑兄同去,隻要出了這魔谷,我自己便可以……”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被岑不疾打斷了。後者大大咧咧地勾上他肩膀,朗聲笑道:“不勞煩,不勞煩,哥哥我啊,還是要親自去一趟的。”
“……為何?”
“因為,你要是追不回來,我可就要追了。”岑不疾斜斜勾着唇角,笑得潇灑不羁:“上次在無極聖宗驚鴻一瞥,真是相見恨晚啊!沒想到在魔界也能遇見她,你說這不是天賜良緣又是什麼?”
他肆意抛玩着手中長劍,綴着明珠的劍穗一甩一甩,和他帶笑的話音一樣雀躍。
聞千合默了片刻,隻覺得心頭悶悶的,不知該如何答話,末了幹巴巴接了句:“……‘相見恨晚’,也不是這樣用的。”
岑不疾卻笑得更開心了,爽朗笑聲震得道旁灌木都在輕顫,“嗐,你放心,我肯定先把機會留給你!對了,她叫什麼名字?等等,你叫什麼名字?你們是哪宗的人啊?哎對我跟你說,那天你們走之後……”
劍穗末梢的瑩亮微光跳躍着劃破黑暗,如同點點流星。
與此同時,興東客棧内,掌櫃老猴正熬着他從業以來最認真的一次夜值。
他再沒靠回躺椅上,而是披着毯子立在後堂口,神色緊張地觀察着住房方向。
他不是心疼客房的架子床,床鋪塌了就換新的嘛,這沒什麼,他擔心的是——若床塌了,怕是要毀了那位貴客的興緻!
老猴瑟瑟發抖,心說那女貴客火急火燎的,若是被不結實的床掃了興,怕是要把氣撒在他身上!靈石、黑鐵木都扛不住那女貴客一掌,若這一掌拍在他腦袋上,不得把他腦漿子打成糊糊?
經不住啊!
可他提心吊膽等了半夜,也都沒聽見什麼動靜,天地間一片安靜,唯有庭院角落的常青樹簌簌抖着葉片。
“奇了怪……”老猴輕聲念着,裹緊了毯子回到櫃台後,但也不敢睡,隻能縮在躺椅上靜靜熬着。
他所擔憂的‘女貴客’,此時早已睡着了。
蕭雪山半躺在床榻外沿,呼吸聲壓得小心翼翼,一瞬不瞬地看着枕邊的人。
正如以往每次,蘇時雪渡過了短暫的恍惚階段後,很快就沉沉睡去了。此時她睡得正香,唇角微微翹着,似乎沉浸于旖旎美夢,絲毫沒意識到身旁還躺了個人。
夜已深,蕭雪山卻毫無睡意,方才他已經享過了他的夢。
窗外天色逐漸從墨黑轉為深藍,他視線在近在咫尺的眉眼上走了無數個來回,心跳好像從未緩下來過,一直撲通撲通訴說着歡欣雀躍的情意。
又靜靜望了許久,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湊近了些。
屏息等了片刻後,他又往前湊了湊。
每近一寸,他都要停上好一會兒,像是怕他越來越近的呼吸擾醒了眼前人。
一寸,一寸,靠近的動作和天際緩緩浮現的晨曦一樣,輕柔而緩慢。
終于,初陽躍出地平線,他的唇印在她額間。
日光落入室内的瞬間,他身影一閃,像風吹輕葉一般,靜悄悄離開了她的房間。
蘇時雪醒來時,隻覺得頭昏沉沉地痛。
昨晚,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的人好像是……蕭雪山。
記憶碎片在腦海徘徊閃回,她依稀記得,他們十指交扣,唇齒相貼,如同最親密的戀人。
那真的……是夢嗎?混亂、模糊,但……比她在無極聖宗經曆的幻境要真實許多。
蘇時雪揉了揉眉心,一陣懊惱。幻境也就罷了,為何她連做夢都在與蕭雪山這樣那樣?莫非她心底暗生情愫,潛意識作祟,才發了那樣的夢?
回想起來,蘇時雪意外地發覺,夢裡那些旖旎畫面,她好像……并不抵觸。
她有些心虛地起身下床,借着梳發和理衣來平複心緒,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成功将這個混亂的夢抛至腦後,拉開門走出了房間。
稀薄日光灑落庭院,卻不帶一絲暖意,滿是深秋料峭的寒。
剛深吸了一口清晨的寒涼空氣,旁邊的房門就被打開了。蕭雪山剛從房間走出來,迎頭看見門邊的人,立即以手掩唇輕咳了幾聲。
“你怎麼了?”蘇時雪看向他,按下心頭的那一絲不自然,“怎麼突然咳嗽?還把披風裹得這麼緊?身體不舒服嗎?”
“沒、沒有,”蕭雪山抵着唇悶聲開口,“隻是有點……有點冷。”
蘇時雪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見他披風領口系得極緊,毛領把脖頸圍得分毫不露,确實是一副畏寒模樣,便沒再說什麼,擡步朝外走去。
“先去廖白雲那兒看看有沒有聞千合與柳明珠的消息,再去老西城轉一轉,打探一下魔尊聖殿的情況。”
說着,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客棧正堂,櫃台後守着的還是掌櫃老猴,看見他兩人後,老猴立馬站直了些,恭恭敬敬道了句早。
蘇時雪把鑰牌遞給老猴,又摸出一塊靈石丢給他,“昨晚房門被我撞壞了,這是賠金。”
“啊?隻、隻有房門嗎?”老猴一宿沒睡腦子糊塗,脫口而出,接着一激靈反應了過來,連連拍打自己嘴巴,“口誤、口誤,貴客别把我當回事,貴客慢走……”
蘇時雪狐疑地掃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地離開了客棧。
剛走出店門,她忽地停下,轉身問蕭雪山:“他什麼意思……什麼叫,‘隻有房門’?”
後者完全沒料到她會突然停步,垂在身側的手還沒來得及擡起來去掩住唇,便被她發現了端倪。
“你嘴唇怎麼腫了?”蘇時雪心頭一突,某個猜想緩緩浮現,“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她那個‘夢’,該不會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