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必猜了,猜了也沒用。”國師淡笑開口,“不介意我叫你孩子吧?在我眼裡,你還太年輕,與襁褓中的嬰孩無異。”
蘇時雪又是一驚。她心中所想,國師又是如何得知?是猜測,還是什麼秘術?
但為避免想法再次被看破,她硬生生抑住思緒,轉而問起其他:
“國師見到我,似乎并不意外?”
“當然不意外,孩子,在很多很多年前,我就已經預見到這一天了。”國師撫撫袖口,笑得慈祥,“人的一生,就像一根棉線,每一個繩結、每一處蜷曲,我早就看見了。”
說着,她像是剛發現屋裡還有第三個人似的,朝靜靜站在一旁的蕭雪山看去。渾濁但不昏花的雙眼在他身上短暫停留,接着,蘇時雪看見,她溝壑縱橫的臉上竟閃過了一瞬遺憾的表情。
“言歸正傳,孩子,”國師很快收斂神色,仿佛方才的變色隻是錯覺,“皇帝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對吧?”
蘇時雪不好追問,隻得跟着答話:“嗯,失蹤了,隻是還不知……”
“鬼王。”國師慢條斯理打斷了她的話,接着徑直點出了她心中所想:“不是那個被六界誅殺又使計逃命的鬼王,而是現如今的這位。”
蘇時雪聽着一怔,她知道從前明天寒被誅滅後,冥界又誕生了新的鬼王,但這位新的鬼王又是怎樣的存在?謝齊淵的失蹤又怎會和他扯上關系?她又該如何才能去到冥界,找回謝齊淵?
在不同界面之間穿梭實在不易,不是動動手使個法術就能行的。從前她去魔界,還得通過專門的傳送法陣。
幾個疑惑剛從心頭閃過,蘇時雪就聽見國師笑了,像老奶奶看着頑皮的孫兒一般,笑得和善又慈祥。
“顧慮那麼多做什麼?去了,就知道了。”
國師擡手一揮指,一股無形的力從她幹癟皴裂的指尖飛出,觸及牆壁的一刹,描金畫彩的牆上頓時出現一個黑色漩渦,看似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實則蘊含着巨大的能量。
“這是……”
“‘門’,通往冥界的門。孩子,我身子骨不好,勞動筋骨的事,就隻能交給你了。”
蘇時雪看了看那道漆黑的‘門’,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國師,心說眼下也隻有這一個辦法。
雖然不能像國師一樣讀心,但她隐隐有種直覺,國師不是壞人。
“好,我去找謝齊淵。但是我得帶上……”
蘇時雪剛朝蕭雪山伸出手,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感覺到一股無形巨力朝她襲來,一巴掌将她拍進了‘門’裡!
“自己去吧,孩子。有的路……”
最後的半句,蘇時雪沒聽清。
漆黑漩渦瞬間将她吞沒,黑暗如潮水般湧上來,隔絕了五感。
“……遲早要一個人走。”
“掌門!”
谶緯般的告誡與一聲驚呼同時響起,蕭雪山一個箭步沖上去,想要趕在‘門’消失前追上蘇時雪,卻還是慢了一步。
黑色漩渦消失得比出現的速度更快,不過眨眼間,牆壁便已恢複如初。
“耐心等着吧。”
國師掃了蕭雪山一眼,對他的焦灼擔憂視若無睹,卻在轉臉時,再次無聲歎息。
黑暗,寂靜的黑暗,永無休止的黑暗。
某一瞬間,蘇時雪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騙了,然而緊接着,‘撲通’一聲,脊背結結實實撞上地面,摔了狠狠一跤。
到了?冥界?
可為什麼,她的視力還是沒有恢複?!
視覺被切斷,更是在陌生又危險的冥界,蘇時雪一瞬間提起了心神。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不是她失明了,而是周圍太黑了。
寂靜無聲的黑暗,仿佛天與地合在了一起,又仿佛渺茫宇宙空無一物。
側耳傾聽片刻後,她試探性放出一點神識探查,又放出更多,這才發現,四周是真的什麼都沒有。
天地間,隻有黑暗、寂靜和她。
再三确定方圓數裡内都是一片空曠後,蘇時雪手指一彈,點亮一簇火苗。
周遭倏地亮起,同時也照亮了她面前的‘人’!
一張蒼白卻殘缺不全的臉,竟一直停在她身前咫尺的距離!
打個照面的瞬間,面前的‘人’突然露出猙獰鬼相,嘯叫着朝她抓來!
蘇時雪登時閃身避開,接着另一手淩空一抓凝出火刃,毫不猶豫朝那鬼影刺去。然而,火光點亮的一瞬間她才看清,她周圍的荒野上‘人’滿為患!
一眼望不到邊的黑暗荒野上,聚集着數不清的鬼影!
隻是因為這些鬼影沒有實體,她才會誤以為周遭空無一物!
手中火焰越亮,照出的鬼影越多,一張張殘缺不全的鬼臉猙獰咆哮着,像撲火飛蛾一般朝她蜂擁而來。看着眼前情景,饒是蘇時雪有把握将它們一擊斬殺,也不自覺脊背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