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畢竟侯玥瑤和王曜華都幫了不少忙，商陸選了一家還算是高檔的西餐廳來安排這場“相親晚宴”，但四個人真的坐在一桌的時候，都被現場這種明顯的情侶吃飯的氣氛搞得尴尬不已，于是他們低着頭盯着眼前的菜單和餐具，好久都沒有說話。
由于第一次見面，薤白擔心侯玥瑤和王曜華坐在一起會感到不自在，于是主動提出要和侯玥瑤坐并排，所以商陸和王曜華也就隻能并排坐。而且商陸和薤白還不是面對面，四人兩對交叉坐好，搞得誰都不好意思擡頭，隻要一擡頭就會近距離觀察到對面那個不太熟的人臉上的尬笑。
這樣的局面是在服務員走過來詢問菜品要如何準備時才有所緩解，服務員從四個人中一眼盯上了商陸，微笑着俯下身，低聲問道：“商先生晚上好，請問餐前酒要為你們準備些什麼呢？”
商陸象征性地翻了翻菜單：“啊，要不還是Martini Rosso吧，侯小姐可以嗎？”
侯玥瑤都不知道該翻哪一頁，“嗯嗯，你安排就行啦。”
“微甜略苦，你喜歡喝嗎？”王曜華看了看菜單，擡起頭來面向侯玥瑤，與其輕松地問，“不是還有很多别的選擇嗎，柑橘和桃子你更喜歡哪個？”
在這種選擇下，侯玥瑤下意識地做出了自己的判斷：“橘子。”
“那就給她一杯Aperol Spritz，我一杯Pimm’s Cup。”王曜華翻過餐前酒那一頁。
商陸朝服務員點頭示意按照他的要求來，服務員心領神會，重複了一遍他們的選擇，之後又繼續詢問開胃菜和主食、甜點和飲料。點餐環節沒有持續很久，每次在侯玥瑤陷入糾結而不知所措的時候，王曜華都會給她精簡選項，最後得到一份讓侯玥瑤無比期待的套餐。
一旁安靜看着王曜華這套操作的薤白已經是心服口服，他覺得商陸曾經的擔心也不是毫無道理，這要不是因為自己和商陸之間羁絆太深，還真有可能被這種從沒接觸過的友好類型而帶走了一部分注意力。不過有一點讓薤白感到更為震驚，他隐約覺得商陸的點餐模式其實和王曜華非常的像，從容、果斷，但在同行之人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也絕不催促。
啧，所以這招也是從王曜華那兒學來的。薤白不自覺地将視線從對面的王曜華身上轉移到斜對面的商陸身上，心裡有點兒小失落，他其實非常想知道商陸最原始的樣子，他想知道在商陸還沒有經受王曜華的教育和培訓之前到底會是什麼樣。
然而商陸并不知道薤白突然看向自己是因為什麼，他其實也不怎麼關心愛人為什麼時不時會盯着自己看，隻會因為對方盯着自己看而感到開心，隻是這一次他從薤白的眼神裡看到一絲失落感，所以心裡十分在意。“寶貝兒你是不是還想吃牛排啊，一會兒我把我的分你一半！”
這個傻子居然以為自己在失落不能同時點兩道主食！薤白都被氣笑了，笑着點點頭：“好吧好吧，那我的也分你一半。”
“我還以為是什麼轟轟烈烈的見面會呢，結果還是你倆秀恩愛的會場呗，非得找觀衆啊，合着我們就是你們play裡的一環？”王曜華徒手掰了一塊兒餐前面包塞進嘴裡，嚼着嚼着就開始吐槽。
侯玥瑤卻被狠狠地逗笑了，和王曜華找到了第一個共同話題：“哈哈終于有個有同感的了！你有沒有覺得商陸隻有在蒲薤白面前才會露出溫順乖巧的樣子？”
王曜華歎了口氣，笑着搖了搖頭：“溫順乖巧……挺能裝的啊商陸同學。”
“怎麼就是裝了呢，你們能不能别揪着這一點不放了。”商陸發愁地皺起眉。
侯玥瑤來了興緻，扭頭問身旁的薤白：“說真的說真的，你聽到過他跟别人說話時的語氣嗎？真的就連聲音都不一樣，已經超過了我的語文水平可以描述的範圍了，他跟别人說話都兇巴巴的。就上次他去醫院找甄教授的時候，說話那個逼死人不償命的樣子喲，我都驚呆了。”
薤白看着商陸那個嘟囔着“哪有那麼誇張”的樣子，無奈但卻安心地笑了笑：“早就發現了，但他好像是無意識的，我也偶爾會這樣，不是挺正常嗎。我還記得我倆剛認識的時候來着，那時候他跟我說話也很不客氣，還經常挑釁。”
“還說我呢，你那時不也說話總是帶着态度嗎，剛認識那時候你都不怎麼笑，幾乎面無表情，還動不動就生氣。”一說這個商陸也來精神了，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四年前的薤白嚴肅得吓人，要個簽名都不給的那種無法接近。
“面無表情動不動就生氣……真的假的，我都想象不到。”侯玥瑤吃驚地看着身旁散發着溫和氣場的蒲薤白，根本無法聯想到這人曾經冷臉的樣子。
“雖然他們這樣能互相影響對方發生積極向上的改變的情侶不多，但偶爾還是能遇到一對兒，每次感受到從這樣的情侶身上傳遞出來的甜蜜磁場，都會錯認為人不談個戀愛估計得少活十年。但是談戀愛這個事兒一旦輪到自己頭上，就覺得哪兒都不對哪兒，雖然我從來不要求對方需要按照我理想的樣子去進化，但是對方總有這種妄想。你說這事兒氣不氣人，對方一點兒不想改，天天要求我去改，我不改，那就是不夠愛。那也行吧，說得也對啊，确實是不夠愛。結果我說不夠愛，他又反過來跟我哭，好像我欺負他了一樣，訴說你變了你變得不愛我了。神邏輯。”王曜華邊說邊三口兩口幹掉了餐前面包，就着那分開胃沙拉，吃得很歡。
不過他口中的這段生動描述讓侯玥瑤又開心地笑起來：“看來你曾經有談過咯？”
“是啊，我先摸着良心說，每一段感情我都是付出了一定程度的誠意的，但最後真的沒結果，主要就是沒意思。”王曜華對着廚房的方向望眼欲穿，讓人覺得他與其說是來認識新朋友，不如說單純為了吃頓好的。
侯玥瑤用手指滑動着酒杯上凝結的水珠，抿了抿嘴，好奇地問，“都是什麼樣的男生啊？”
薤白留意着侯玥瑤的一舉一動，在發現身旁這位姑娘已經開始對王曜華産生興趣的時候，再次震驚得和商陸對視。
商陸似乎走神思考着其他問題，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理解薤白這個迫切的眼神是想傳達什麼心情，于是歪頭露出不解。
薤白用眼神示意他快看侯玥瑤。
商陸接收到信号之後，眼神向正對面移動，見侯玥瑤已經開始玩弄起杯子上的水珠了。
王曜華稍稍昂頭、微微皺眉：“是女生來着……”
侯玥瑤快速眨了眨眼，雖然很困惑，但沒有表現出太多失禮的樣子，隻是繼續問：“那最近一段感情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呀？”
“最近一次啊……”王曜華稍稍昂頭回憶，“很微妙，我壓根兒不懂我倆到底算不算正式交往，她是我高中同學，後來也一直單方面纏着我。不過她還真算是我剛剛說的那種情況，隻希望我為她改變，而絕不為我改變一丁點兒。”
“你們現在還有聯系？”侯玥瑤用左手勾起頭發，在指尖繞成一圈。
“有啊。”王曜華回答得不痛不癢。
“她知道你晚上來見我嗎？”侯玥瑤的表情發生微妙的變化。
王曜華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點點頭：“知道啊。”
“她沒有意見嗎？”侯玥瑤質問。
“沒、沒有啊，為什麼會有意見？”王曜華徹底懵了，好像是意識到自己漏掉了什麼很重要的信息一樣。
“不好意思打擾了，這邊來給您上一下主食和酒水。”上餐小哥禮貌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這件事才算是暫且告一段落。
總體來說他們那頓飯吃得還算是歡快，可惜侯玥瑤不愛喝酒，配着玫瑰花茶反而遮掩了香煎鳕魚的味道，不過餐後甜點她選了提拉米蘇，小口小口吃得也很滿足。在末尾由餐廳提供彩蛋小點心和迎賓香槟之前，王曜華起身去了趟洗手間，侯玥瑤就趁着這個功夫朝商陸和薤白二人激動地發問：“這個小哥哥真的好可愛！可是他不是gay啊，他一直都在跟女生交往欸。”
這次換成商陸和薤白同時震驚了，他們這才意識到侯玥瑤陷入了一個緻命誤區。
“不不，他不是小哥哥……”薤白慌忙解釋，但“小姐姐”這個詞他又怎麼都說不出口。
“不是小哥哥？什麼意思……”侯玥瑤也陷入了混亂，最後自己找到了一個合理解釋，“我懂了，他也比我小對不對，他是小弟弟。”
完全沒懂啊。
薤白用力瞪了一眼商陸。
而被瞪的人則是冷靜地舉起酒杯晃了晃最後那點兒酒根，平靜地說：“我還真是從來沒想過真會有那麼多人把王曜華誤解成男的。”
侯玥瑤“嗯”地疑惑了一聲，緊接着昂起頭，越想越覺得商陸這句話有點兒不對勁：“嗯……嗯——？”
薤白緊張地握起雙手，祈禱着侯玥瑤能快點兒反應過來。
侯玥瑤沒有辜負薤白的期待，她的腦子終于轉過彎兒來，并且像是受到驚吓一樣原地起立：“嗯？啊？不是吧？”
碰巧這個時候王曜華也走了回來，被突然站起來的侯玥瑤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朝身後看了看，然後小聲問：“你也要去洗手間嗎，現在是空着的，你可以去。”
“你是女的！？”侯玥瑤無視掉王曜華貼心地詢問，一個問題直擊對方靈魂。
王曜華慢慢皺起眉，還沒來及說什麼呢，兩位服務員分别端着最後的小點心和香槟冰桶走了過來。侯玥瑤像是想要想要多找幾個“受害人”一樣朝兩個局外旁觀者提問：“你們看出來他是女孩子了嘛？”
兩個服務員順着侯玥瑤所指，看向手足無措的王曜華，并同時身體向後稍微一仰：“您是女的！？我們剛剛在後廚讨論好久呢！”
“是吧！”侯玥瑤臉上的驚訝慢慢變成驚喜，笑容也加深起來，“是吧是吧！居然是女生，哦天，我真的一晚上都沒發現！”
王曜華舒展開眉頭，低頭看着還在晃酒杯的商陸，又看了看雙手捂臉試圖憋笑的薤白，自言自語一樣點頭說道：“這個長頭發我留定了，就從今天開始，還有從明天開始我要穿吊帶兒小裙子出街。”
“你确定那樣不會被當作異裝癖嗎。”商陸無情地吐槽。
王曜華朝着商陸的後腦勺扇了一掌。
這場混亂的鬧劇在服務員笑着給他們擺好了精緻的馬卡龍、倒好了最後的一杯香槟之後才結束，侯玥瑤全程笑嘻嘻地盯着王曜華看，眼神可是比剛剛要CHILUO得多。被盯着看的人有些無助地看向薤白，被求救的薤白隻要看到王曜華那個眼神就忍不住想笑，而商陸則還在揉着剛被王曜華扇疼的腦袋。
“所以你是女生，喜歡女生，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拉拉嗎？我跟你說哦，我大學的時候也認識一個拉拉呢，她真的超級帥！染着金色的頭發，留着最時尚的發型，身邊女朋友從來沒缺過！但是她雖然打扮得很MAN，可我們還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她是女生。你居然完全不一樣，哈哈，也沒有打扮也沒有故意壓低聲音，還有我才剛剛發現你的毛衣是女款吧哈哈哈……”侯玥瑤興奮得說個不停。
王曜華雙手托腮，稍稍嘟着嘴：“我就不懂了，難道我要天天賣萌才能證明我是什麼性别嗎。說到底為什麼性别還需要證明啊，随便你覺得我是什麼性别吧，但是不要給我貼上什麼标簽，我真的提前謝過。”
“你不喜歡拉拉這個稱呼嗎？可是很酷啊！”侯玥瑤雙眼放光的說。
“很酷嗎。”王曜華非常認真地反問。
“就是啊，而且你和商陸是朋友，就說明你也是高材生吧？我都還沒來得及問你，你也在讀研嗎？”
“我其實已經有博士學位了，目前還沒有再讀個别的博士的想法。”王曜華平靜地說。
侯玥瑤倒吸一口氣：“博士！？是什麼、什麼博士？”
“這個說來也挺有意思，哈，我本來是數學專業的，但碰巧拿了個物理的理學博士。”王曜華還真以為自己在說什麼有意思的事，一邊說一邊笑，但發現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沒在笑，就隻能幹咳了一聲緩解尴尬。
“可你不是和商陸是高中同學來着？他今年都還在讀研啊？”侯玥瑤有點兒懵。
“是這麼一回事，我把他介紹給你，是想向你證明，不是所有的天才都是甄哥那樣不通人情。”商陸終于開口了，“怎麼樣，你一點兒沒看出來他是甄哥那個級别的天才吧！”
侯玥瑤長歎了口氣：“真的诶，好神奇，這麼年輕的博士……那你不會也是什麼教授吧？”
“哦不，不不。”王曜華立刻否認。
“那是……科學家？”
“打工人。”王曜華揉了把臉，“我隻是資本家的狗。”
“哈哈哈這叫什麼話！”侯玥瑤簡直要笑得前仰後合，“其實是那種很高級的工程師之類的吧？為企業做研究的那種。”
“高級不高級雖然不太好說，但确實是為企業做研究。實不相瞞，我前段時間一直沒日沒夜的加班兒，飯也沒好好吃，覺也沒好好睡，所以今天商陸約我吃飯，我真就想都沒想。”王曜華充滿怨念地盯着商陸，“沒想到天下還真沒有免費的晚餐。”
“交個朋友嘛，你聽聽你這個語氣，像是我給你打包寄到緬北了似的。不過還真的，你最近都沒怎麼睡覺的，今晚還要回公司？”商陸嘗試着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