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先是站成一排身闆挺得筆直，攝影大哥看了看成像效果：“你們就不打算挨得近一點嗎？”
商陸笑了一聲，給薤白翻譯着：“說讓我們挨得近一點兒。”
薤白也笑了，擡起雙臂一左一右環住兩個人的脖子，然後拉近，但頭是偏向商陸那邊：“那就這樣。”
攝影大哥也算是拍到了滿意的畫面，把照片用藍牙傳給了三個人。泉也在看到照片後，眼眶稍微有些濕潤，昂頭緩了好久才重新冷靜下來：“這樣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他生前最想做的事，謝謝你們配合。”
“我才應該謝謝泉教授過了這麼多年還記得這件事，”薤白笑着說，“能看看我爸他們當初看到的風景，真的很開心！”
泉也回過頭盯着薤白有些出神，心中想着這孩子在經曆那麼多難過的事情之後居然形成了如此開朗的性格和健全的人格，簡直像是奇迹一樣。
但同時他也在想，或許到如今都沒有完全放下過去那段回憶的，隻有自己吧。
“話說這棵樹的燈光效果，我雖然隻是猜的，這該不會是泉也教授……贊助來安裝的吧？”商陸看着這棵待遇最好的樹，猶猶豫豫地問。
“啊，是這樣來着，很可笑吧。”泉也無奈地說。
“不可笑啊，就是怎麼說呢，感覺您還挺深情，明明認識他們也沒多久啊。”商陸說着心裡話。
泉也微微聳肩：“那畢竟人人都說，初戀是最難忘的。實不相瞞即便到如今，能讓我心動的人都還是青天那種類型的，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在某個地方發呆的人。”
“……陽起石不是那樣的人吧？”商陸反問。
“付出感情和一夜情還是有區别的，後者隻需要一時的快樂就好，前者更多的是痛苦吧。”泉也歎着氣，“但我是個奇怪的人，偶爾覺得痛苦才會讓人感受深刻。”
薤白完全不認同泉也的觀點，畢竟他和商陸之間的感情幾乎沒多少痛苦的時候，除了在外面精蟲上腦無處釋放這一點。“泉教授是不是沒正經地談過戀愛啊。”
“正經地談？那确實沒有，沒有，但珍惜的人還是有的。”泉也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那看起來根本不是痛苦的樣子，而是有點兒幸福的感覺。
“是嗎，那就……祝你幸福吧。”商陸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薤白被商陸這句話噎得不知道還能再怎麼緩解氣氛。
好在泉也沒有生氣：“哈哈，不必對我這種人有太多顧慮，我自己有什麼問題我自己很清楚。好了，說回你剛剛在意的旅遊方面的事情吧。在意這方面，是有原因的吧？”
薤白都快忘了這個事兒了，像是這種話題扯了很遠但還能迅速回到起始點的人，他就隻見過幾個，幾個還都是天才。
這麼一想，泉也年紀輕輕就成了教授，這似乎也說明他是個天才啊。
薤白抿嘴眨了眨眼，自己在心裡默默吐槽，自己還真是認識不少天才，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孕婦效應嗎，因為身邊最親近的人是天才，所以更容易發現散布在全世界的天才……
不同于薤白的心底默默吐槽，商陸則是直接說出口了：“真虧泉也教授記得，其實您智商很高吧？”
“倒是有很多人這樣說，但智商這種東西也測不準。客觀來講，我隻是記憶力略微好些。”泉也謙虛地說，“不過看來你還是想要轉意話題呢，是這麼敏感的事情嗎？那麼我們可以離開這裡，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商陸同意了，他聯系了一下吳英澤說明了情況，之後三個人在多位保镖的陪同下回到了酒店，為了避免無聊的绯聞，他們選了酒店的會議室。
“其實是這樣，我們和文化旅遊部的部長有些……也算不上是過節，但看不爽他的一些行為。”商陸将韓又軍虐待妻兒的事情說給泉也，并且明說了他現在很發愁要怎麼才能找到對方的污點：“就算是成立了專案組，看起來好像也很難短時間之後找到什麼線索，雖然大家都在勸着不要心急，但總是沒頭緒也是挺煩。所以剛才聽您說旅遊，我就在想，友好條約裡會不會有旅遊部的人來，會不會有韓又軍的事。”
“哈。”泉也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笑聲很短促。
商陸和薤白對視着交換眼神，然後追問：“不會真被我猜中了？”
“那時候韓又軍雖然還隻是副部長，不過聽說他是用這件事威脅原部長，才快速上位的。”泉也用手指點了點桌子，“隻要你們找得到證據，那麼當初參與過簽約的所有人，都會被撼動地位。不過這種方式相當危險，你不知道會不會有絕對不能動的人也參與了。”
線索來得過于意外，讓商陸感覺有點兒懵：“泉也教授知道怎麼才能找到當年參與簽約的名單嗎？如果我直接在中國調查，可能會引人注目。”
“名單我想想辦法，争取過兩天給你，但這件事你要十分謹慎才是。”泉也再次警告，“雖然十多年過去，領導已經換過一些，但勢力還是存在的。不過如果你隻是想要扳倒一個韓又軍，那我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我們這邊外交部也會支持你。”
“為、為什麼啊，啊？你們難道跟韓又軍也有什麼過節？”商陸納悶兒地說。
“那個人簡單來說就是十分讨厭，他不滿意日方近年對華簽證通過率不如當初，也不滿意日本到華訪客不如預期，所以故意操控内地媒體、盡一切可能貶低日本，基本上就是利用人民的愛國情懷來完成他的工作指标。我堂兄為這事也頭疼不已，感覺如今大家都不再講情分，一切全都是利益。”
商陸突然就很想問問泉也是如何看待海洋污水這件事，“帶節奏這件事我們也沒得說，國内的媒體的确是随着時局而改話術的。但有些新聞總不是被扭曲了事實吧，一些客觀的事實。”
“你是想到了幾年前污染水的事情了嗎？”泉也沒有生氣，“是的，東電排了，美國命令的，政府無能為力。但這件事和人民沒有關系，把國際政治下放到一般百姓這種程度，是不是不大妥當呢。這裡也有很多人心系海洋，我們生養在這座小島上，基本上可以說生死都要看自然的選擇，很多人也悲憫着現狀。萬事萬物沒有非黑即白，你讀理科，應該明白，量子系統甚至都存在超定态。‘不是對的，那麼就是錯的’，這是隻有孩子才會堅信的邏輯。我始終認為，包括韓又軍在内的一些人的做法，根本就是想要把人民培養成孩童思維，弱化群衆的思考力來□□自己的權力，這站在人類進化的角度看，根本就是違背自然的。”
商陸發現對方居然和自己有相同的觀念，對此又驚又喜：“泉也教授這麼說的話，那我就放心了。”
“你是個喜歡試探别人的人呢，這樣也很好，保護自己第一重要，我認同。但有一點我想要強調一下，沒有什麼事實是客觀的。我們對事實的解釋和理解受到我們所處的曆史、文化和社會背景的影響。同時每個人又都有自己的情感、信仰和價值觀，這些一定會左右我們對同一件事的看法和解釋。所以基于這一點的話，你們所看到的新聞，其實并沒有扭曲了事實，隻是新聞編輯者所理解的就是那樣，上位者希望社會去理解的也就是那樣。”泉也站起身，走到商陸背後，重重拍着他的肩膀，“今後你和政客打交道的機會也許會更多，用詞要足夠謹慎。”
商陸很難得地體會到了“醍醐灌頂”的滋味，回過頭看向泉也的時候，眼神都帶着尊敬：“您是貨真價實的教授啊，可比我的博導要有文化多了！”
“誇張了，你的博導是科學家吧，我即便是說破了天也就隻算半個哲學家而已。”
“啊，他是數學家，不知道泉也教授聽沒聽說過，是叫甄遠峰。”
泉也再次露出略感吃驚的表情，不過很快又恢複平靜：“原來那位怪脾氣半仙也會有收徒的一天，真是不可思議。”
“您還真的認識！？”商陸吓得向後一退。
薤白在旁邊喃喃：“這世界也太小了……”
“倒不是世界小，隻是你們已經在很高的平台上了，能夠爬到這裡的人并不多。甄教授發表過很多重量級的學術論文，世界級的高校都會想要邀請他來展開講座，或者進行學術交流之類的。但那人根本就請不動，校方想讓我想想辦法，才委托到我這裡。我可以說是連外交關系都動用了，但請不動就是請不動。”
“聽說甄教授的護照被國家扣留了，所以他不能出國。”薤白在旁邊為甄遠峰說着好話。
“這一點我也想到了，所以組織學術交流的地點是在北京來着。”泉也說完，笑了一聲，“哈哈，但是甄教授說我校目前沒有值得他去交流的人，可真是，傲慢到讓人覺得有點兒可愛呢。”
薤白都想替甄遠峰向泉也道歉了：“這……這個說法确實太沒禮貌了。不過不知道這樣說能不能安慰到你，甄教授跟誰說話都挺沒禮貌的。”
“是啊，甄哥還因為我上課遲到所以當衆把我揍了一頓呢，這個人可能就是……喪失了一點兒做人的根本，然後全都用在增強學術能力上了。”商陸說完之後，又言簡意赅地總結了一下，“簡單來說就是，甄哥不是人。”
“同感，所以我一直稱他為半仙，一半是神仙。”泉也笑着打趣。
“那另外一半兒不還是人嗎……”薤白吐槽道。
“另外一半是惡魔。”泉也臉上的笑意都變得有點兒勉強了。
看來這人當初是真被甄遠峰折磨得夠嗆啊。商陸和薤白不由得同時有感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