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白再次點頭。

“因為事情發生得太快，你又很抗拒那件事的發生，所以就把這件事忘記了，結果剛剛抵着我的時候，身體的記憶激活了那段塵封的往事？”商陸捋了捋思路。

薤白抿了抿嘴，小聲說：“你腦子太好了。”

既然如此，商陸大概能理清薤白的心理路程了。他坐起來之後又把薤白也拉了起來，用手指輕輕揉着薤白僵硬的臉頰：“你想過沒有，為什麼你當初被人那麼折磨，都沒有忘掉過什麼記憶，很多事情無論是你做對了還是做錯了，你都有勇氣去直面，但反而對這個女生的事情選擇逃避呢？”

薤白已經不想思考了，所以無力地搖了搖頭。

“就像你剛剛說的，你認為如果不是你，她也不會那麼慘。因為你心裡有愧，對她有很深的愧疚，因為這一次你認為是你的錯導緻一個沒有任何過錯的、本應該毫無幹系的善良人受到了傷害，”商陸無奈地笑了笑，“搞得我還怪嫉妒的。”

“大概……是這麼回事吧。”因為被商陸捧着臉，所以薤白也沒辦法低下頭，更沒辦法回避商陸的眼神。

“我現在無論再怎麼對你說‘你沒有錯’，你可能也沒辦法接受。”商陸輕聲歎氣，“所以我不說了，我們換個思路。”

“什麼思路？”薤白下意識問着。

“你錯了，你确實有錯，可能比起那些施暴的人要好得多，但也不能說一點兒錯都沒有。”商陸認真地說。

薤白肩膀一抖，緊接着身上汗毛豎立，眼睛都瞪大了不少：“我……有錯。”

“對，你明明可以和那些人拼死一搏，可以豁出命去跟他們拼了，你有能力去保護那個女生，但你當時沒有那麼做。”商陸說這些其實心裡是萬般不忍的，但他更不忍心讓薤白在那段痛苦的記憶中郁郁寡歡，甚至連身體的欲望都不敢釋放出來。

剛剛還是面如死灰的薤白，臉上很快又有了些血色：“我……有能力保護她？”

“你當然有，想想你這些年多少次拼上自己的命去保護别人？車禍的時候你腳都斷了但還是救下了咱媽還有弟弟妹妹，化學研究所裡面對神經病的槍口時你猶豫都沒猶豫就沖上去擋在袁文倩身前，還有範建國罵我的時候，也是你挺身而出幫我把他罵了回去。”商陸細數着過去的實例，說完，充滿珍惜地摸了摸薤白的脖子和肩膀，“你明明是個充滿同情心和正義感，并且點滿了執行力的強大的人。”

薤白眨了眨眼睛，回憶起這幾年的驚心動魄，跟商陸一起陷入了感慨：“那是因為我認識了你，是你讓我成為……”

“也許是吧，但也許不是，我認為你原本就是這樣的人，隻是小時候的遭遇超過了你當時的負荷能力，讓你一次又一次做出錯誤的判斷。”商陸松開薤白，讓對方靠自身的力量坐好，“但是人都會犯錯，是人就一定會犯錯，有些可以被原諒，有些不可以，但能不能得到原諒都是無所謂的事情，畢竟錯已經犯下了，很多都是沒辦法彌補的。”

薤白感覺自己的内心真的有扇窗戶正在被慢慢推開：“那要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錯就錯了，做錯就認了，然後争取今後不要再犯一樣的錯誤，一直如此不是嗎？”商陸笑了一下，“你以前讀書的時候，老師有沒有讓你們準備一個錯題本兒？把上一次考試的錯題記錄下來，下一次争取不再出現一樣的問題。這樣每次考試都會發現新的錯誤，然後今後避免同樣的錯誤，那麼錯誤就會逐漸變少。人生也差不多就是這樣吧，既然我們沒辦法穿越時空，那就意味着過去的事情無法挽回，無法挽回又怎麼樣呢，反思過後，也還是要繼續向前走的吧。”

薤白僵硬的肩膀開始放松下來，他深呼吸了一口空氣，其中還夾雜着一些商陸的氣息，“所以，不能逃避，而是要承認錯誤，然後背負錯誤。”

“是這麼回事兒，但好就好在我們還不至于因為背負了幾個錯誤就走不動路了吧。不過假如說你真的走不動了，那也沒事兒，還有我呢，我背着你走，我不嫌重。”商陸笑着說，“我們搞個共享錯誤的程序怎麼樣，你犯下的、我犯下的，所有的錯，都直接上傳到共享服務器裡，集中處理。你也不需要對我隐瞞什麼，我也不需要對你隐瞞什麼，我們可以一起瞞着外人，但是回到家裡就可以對着忏悔、發洩一下。”

“共享服務器，真不愧是你……”薤白茫然地念叨了一句，然後突然笑了一聲，“共享服務器可真行啊。”

看到薤白的表情恢複了生氣，商陸的笑容也就加深了不少：“心情好點兒了？”

薤白臉上的笑容變得溫柔起來，主動擡頭直視商陸的雙眼，認真地點點頭：“不過該怎麼說呢，我啊，果然是沒你不行。”

“那我就争取多活幾年，目标150歲，從明天開始算着每天吃多少卡路裡和維生素來過日子。”商陸雖然有一半是在開玩笑，但想要和薤白一起長命百歲卻是真的。

“哈哈150歲！人能活到那麼久嗎？”

“理論上的極限年齡，所以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但是每天研究攝入的卡路裡和維生素是不是也挺費心思，我們就順其自然吧，順其自然地老去，順其自然地迎接終末。”薤白握住商陸的手，“如果你我都是在幸福中離去，那麼這一生就算是沒有遺憾了。”

商陸感覺薤白似乎對死亡有了一定的改觀，于是欣慰地點點頭：“也是。”

兩個人相視無言，享受着片刻的沉默，一段時間過後，薤白的開關再次被觸發，不過這一次沒有了急迫，隻剩下溫柔與渴望。

商陸全程都是在配合，雖然沒有什麼舒适感，但他終于能體會到薤白當初所說的心靈上的滿足感了，尤其是看着薤白在自己的身體中釋放的時候的樣子，可愛得讓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和大腦都不夠用了。

“真的不疼嗎。”薤白脫力趴在商陸身上，小聲問着。

“真的不疼。”商陸摟着薤白，感受着對方心髒的搏動感。

“抱歉，你說得對，當1是挺累的，而且你都沒……”薤白慚愧得話都說不完，“抱歉，很不舒服吧。”

“不用道歉，我一直想看你上我的時候的表情，現在可以說是心滿意足，多謝款待。”這句話是商陸的肺腑之言，畢竟自己看到了這世上所有人都沒有看到過的、也絕對不會再有機會看到的薤白的樣子。

薤白又一次縮進商陸懷裡，用頭蹭了蹭商陸的頸窩：“我愛你，真的，好愛你。”

“我也是，”商陸把薤白摟得更緊了些，“我也好愛你。”

兩個人擁抱着度過了冷靜階段，起身去洗澡的時候順便解鎖了第二個親熱地點，不過這次則是商陸主動抱了薤白。

午飯是叫的家附近的中餐外賣，雖然每一道菜都不那麼正宗，但他們也吃得津津有味。他們還特意用昨天買的餐具來裝飯菜，看起來是像模像樣地吃了頓中華料理，不過就是飯後還要收拾餐具。

“洗碗機專用的洗潔劑也忘記買了……”薤白看着大容量的洗碗機。

“網上買吧，反正也是隔日送達。”商陸在一旁從行李箱裡一樣一樣取出來昨天采購的日用品和一些換洗衣服，“主卧的衣帽間有兩個，一邊放秋冬的，一邊放春夏的怎麼樣？”

“難道不該是你一邊我一邊嗎？”薤白笑着吐槽。

“可我的衣服就那麼幾件，用不着太大的衣櫃啊。”

“說得怪可憐的，我經常會給你挑衣服啊。”

“你挑的咱倆都可以穿，那放哪兒都無所謂吧。”商陸把箱子裡的東西都掏得差不多了之後，站起來捶了捶腰。

薤白敏感地問：“腰……不舒服嗎？”

“嗯？”商陸轉過頭，看到對方紅着臉的樣子，立刻知道了他在想什麼，于是賤兮兮地笑起來，“有點兒酸，你要為我負責啊。”

“你這個人可真是，應了夏姐那句話，無論如何都是個直男。”薤白摘掉洗碗用的橡膠手套，走過去幫商陸揉了揉腰，“一會兒還是幫你按摩一下吧。”

“我開玩笑呢哈哈，就是剛才一直蹲着收拾東西才有點兒酸，别這麼在意啊。”商陸捏了捏薤白的臉頰，“要是真想為我做點兒什麼，那就給我彈首曲子吧，你都還沒碰過你的禮物呢。”

“碰了啊，我的禮物，”薤白紅着臉别過頭，“我的禮物不是你嗎。”

“我天，頂級情話！”商陸感歎着。

“你真的夠了，快去把衣服都放進衣櫃裡！”薤白難為情地推着商陸的肚子。

商陸還挺喜歡看薤白害羞的樣子來着，他笑呵呵地被薤白推走，抱着衣服走去主卧，一切都收拾好的時候，聽到客廳傳來一陣悠長的琴聲。他小跑着回到客廳，看到午後的陽光下，薤白坐在鋼琴前，讓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動着，陶醉地彈奏出肖邦b小調圓舞曲的樣子。

柔美浪漫的旋律并不像傳統圓舞曲那般歡快，商陸聽出更多的是淡淡的懷舊與憂郁、沉思與内省。但低沉含蓄的小節過後，旋律仿佛涓涓細流與奔放的河川彙聚一般變得明亮而富有氣勢。

薤白的溫柔、優雅和深情，全部都在這一曲當中表達得淋漓盡緻，讓商陸如癡如醉。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勾得商陸急不可耐地沖過去俯身從背後摟住薤白的腰，手捏着他的下巴讓他轉過頭，腦子裡想着要溫柔，但在看清薤白的表情時，動作又無法控制地“暴力”起來。

“商、商陸……”薤白的眼神染上熟悉的欲望，輕聲呼喚着他的名字。

被煽動的商陸終于還是解鎖了他幻想當中的場景。也許兩年前薤白在商場奏響鋼琴的那一刻，商陸就下定決心要為他買一架放在家裡了吧。就在家裡，隻為自己演奏，隻和自己連彈，隻有自己能看到現在的場景。

世人眼中的高雅與低俗結合，和弦與低吟聲交互，成就了超乎商陸想象的完美演出。

“商陸，商陸……”薤白單手撐着琴，另一隻手緊緊抓着商陸的手臂，“去卧室，好不好？嗯唔，這樣太……這樣我怕你會、會累……”

“好，你不要亂動。”商陸說着，把薤白直接抱起來，朝卧室方向走去。

“又、怎麼又來！啊……啊啊不行，不行了……”

“說了别亂動。”已經上頭的商陸根本管不了那麼多，禁欲一個禮拜的後果就是他現在一秒都不想放開薤白。

卧室裡擺着他們一起挑選的床，床單毯子和被子全都被準備好，整體的顔色配上地毯，營造出一種很好睡的氛圍。可惜薤白沒有多餘的精力再欣賞一下這張床，躺下後滿眼就隻有商陸了。

也不知是否因為上午商陸剛剛帶着自己逾越人生中最為重要的那道坎，此刻的薤白似乎感受到了與以往不通的心境，眼前這個會把自己抱進懷裡的人，哪怕是接納自己的時候，都同樣是抱着自己的。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童話故事，無所不能的勇士真的會深愛一個人。

薤白其實并不理解商陸口中的那句“是你一直在保護着我”，畢竟站在薤白的角度來看，受到保護的一直都是自己啊。

但他現在也不打算過多糾結到底是誰保護誰、誰更愛誰這些無聊的問題了。

“商陸。”腳尖仿佛踩在雲端上的那一刻，薤白伸手摟着商陸的脖子，靠在他耳邊輕聲說，“其實我還是最喜歡現在這樣，喜歡這樣看着你，喜歡這樣感受你。”

喜歡這樣心跳與你的同步，喜歡這樣身體與你的相融。

商陸被這句輕言輕語擊中心髒，隻能不住的親吻愛人的臉來平複心情，以便能夠從容地回答一句：“其實我也是。”

午後陽光換作夕陽那時，房間被晚霞照得通紅。商陸爬起來看了看身旁的薤白那酣睡的模樣，幸福得根本控制不住臉上的笑容。他起身想去拿瓶水，剛要下床，就感覺到身後有動靜，一回頭就看見薤白蹭過來摟住自己的腰。

“去哪兒？”薤白聲音還是軟的。

“拿水，渴了吧？”商陸揉了揉薤白的腦袋。

“不渴，先别去，再陪我睡會兒。”薤白難得如此放縱地撒嬌。

這就讓商陸根本沒法拒絕：“那就再睡一會兒，一會兒該想想晚飯吃什麼了。”

薤白眼睛都還沒睜開，抱住商陸，迷迷糊糊地說：“吃我還不夠嗎。”

商陸輕聲笑着：“呵，那樣你會餓啊。”

“不餓，我有你。”薤白說完，又睡了過去。

商陸覺得薤白醒過來之後一定不會記得這一小段對話的，不過無所謂，自己會記得。

與薤白一起經過的所有點滴，商陸全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