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人命在出車禍的那一刻酒已經不存在了，現在你們保留的不就是自己的幻想嗎？希望她還能多喘口氣兒，就為了緩解自己的内疚。”陽起石一臉不屑地說，“常總，我倒是想問問你，難道你是真的覺得趙純那樣還算是活着？”

“醫生沒有百分之百斷言她已經死了，客觀來說她就是活着。”

“客觀？客觀來說人到底怎麼樣才算是人呢？一個沒有思想的容器，活着有什麼意義？”

“她活着的意義，就是讓問荊心裡好受一點兒。”常山也懶得再跟陽起石拉鋸戰，直白地說出自己心中所想，“你既然這麼問，我就告訴你心裡話，那小孩兒根本不是問荊的閨女，我真的一點兒不在乎她的死活。本來就是個喜歡作死的小姑娘，從小到大讓問荊費了不少心思，到頭來也還是走歪了。歪瓜裂棗的基因生不出龍鳳，再好的教育都不行，問荊沒有欠她什麼，已經給她最好的了。但得罪了比他們更高階級的人，下場就是死，我願意救問荊，但跟他無關的人真的愛怎麼樣怎麼樣，死路邊兒我都不在乎。”

“所以你就隻是為了讓趙問荊心裡好過一點兒，選擇用錢吊着那個小姑娘的最後一口氣嗎。”

“對，這樣理解就簡單多了吧。”常山攤開手，“少點兒良心，人活得輕松不少。”

陽起石冷笑了一聲，起身打算離開辦公室，最後和常山說了句：“當初商陸口口聲聲說自己不要良心，但他從來都沒有真的放棄過自己的良心。而你們，說放棄良心的那一刻，其實早就把良心丢給狗吃了。”

“你這人真挺逗，道貌岸然說得還頭頭是理兒了。你特麼又好到哪兒去？到頭來不還是因為我們不給蘇木自由所以你就着急了嗎？拿商陸來說事兒這不也是打你自己的臉嗎？”常山徹底不打算給彼此留什麼面子，“當初蒲薤白被折磨得那麼慘，有沒有蘇木的原因？你知不知道這其中的事兒？你肯定知道，那個瘋子就特麼為了讓你多看他一眼所以才成天喪心病狂。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們就拿我當瞎子？所以說你自己又高尚到哪兒去，有資格來指責我？”

一群低賤的人比什麼高尚呢，常山這話還真是說到點子上了，陽起石頓感無力：“但是現在選擇做好人，來不及了。”

“得了吧還做好人，做個屁的好人，做好人你們能互相認識嗎？況且那些行的端站的正的有幾個落得好下場？商陸也就是還沒走到他的最後，我們都還不知道他的下場，隻是期待他能成為幸存到最後的好人而已。”常山煩躁地擺擺手，“選擇了一種人生，走到了這一步，你還想反悔了？”

陽起石突然回想起曾經蘇木對他說過的話：我雖然不是蒲薤白，但你也不是商陸。

說得是啊，都不是什麼好人，還渴望什麼幸福呢。

陽起石對常山放下敵意，當最後的恨意消失之後，他就突然沒了方向感：“常總，戴上戒指是什麼感受呢？”

常山愣了一下，又一次下意識摸了摸戒指：“什麼感受？”

“是啊，一份承諾，那到底會給人什麼樣的……感受呢。”陽起石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隻有食指常年會戴些配飾用的戒指，但無名指……他想都沒想過。

“戴久了就沒感受了，”常山先是說了句毫無浪漫感的話，但緊接着話鋒一轉，“摘了之後，感受就來了。”

這句話讓陽起石思考了很久，從首都國際機場，一路想到東京羽田機場。直到和司半夏他們碰頭，他看到那四個人手上都戴着戒指，一種孤立感将他和他們隔絕。

“聽說你們在這邊買了房？”許久沒聚的五個人在新宿的海底撈裡預訂了單間，等着開鍋的時候，薤白和司半夏結伴兒去調小料，陽起石趁這個空檔和商陸聊了幾句。

“聽誰說的啊，我這才剛住進去兩天。”商陸喝着甜豆漿，慢悠悠地說。

“那套房子原本是某個社長打算買來給女兒當做讀大學的住處，女兒猶豫了幾個小時，就被人搶了。可能就是得不到的才覺得是最好的吧，所以那位小公主鬧脾氣不肯去大學了，一家人好言好語勸了很久。社長大概是越想越堵心，就查了查是誰搶走了他們先看中的房子，雖然這邊用戶隐私被保護得不錯，但他雇了偵探，查到了你。”

陽起石說完，商陸沒什麼反應，倒是吳英澤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那會有什麼壞的影響嗎？”

“要說有影響，那也可能不會特别明顯，但那位社長碰巧是住友财閥的役員，和橘家的青山财閥是對家，而日本光影又依賴于橘家，所以簡單來說就是以下犯上、還犯上了對家的頭兒。”陽起石見商陸仍然是面無表情，心中一股無名火竄了上來，說話的語氣越來越沖：

“前陣子上流社會的花見晚宴上你也招惹了不少人吧，這些天來日本光影的公關電話都被打爆了，已經是影響正常辦公的程度了。你倒是悠哉，不聞不問就算了，還繼續捅婁子。今年秋季開始公司的女團和樂隊分别都有巡演，有的場地就是住友集團提供的，萬一他們就是不肯讓步，那巡演就要有好幾場被迫取消了。商陸，你收一收自己的戀愛腦，好好工作一陣行不行？”

吳英澤第一次看到陽起石用這麼嚴肅的語氣說話，而且聽起來是真的生氣了。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他連忙起身給陽起石倒了杯啤酒：“陽總，商陸也不是有心的，他也是因為在總公司忙太久、影響到身體了，這才來度假休養。買房這事兒隻能說是巧了，誰也不可能知道跟自己搶一套房子的人是誰啊。”

陽起石别過頭，雖然沒有消氣，但也沒再繼續說什麼。

鍋開了，紅油和番茄湯在沸騰。

商陸拿起公筷，把鴨血和凍豆腐下進去壓了壓，看着火鍋重新恢複平靜時，開口說道：“回去見過蘇木了？”

主要是他也就隻能想到這個原因，陽起石這才回國幾天就這麼充滿戾氣，明明能影響到這個人的心情的人也沒有很多，尤其是這人也在東京磨練這麼久了，不可能在短時間内受國内政治影響成這樣。所以商陸思來想去，都覺得陽起石心情不好是因為一些私事。

那麼陽起石的私事還能是什麼啊，鐵定跟蘇木有關系呗。

所以商陸冷靜地問出口，期待陽起石露出破綻。

果然，陽起石表情一僵：“常總告訴你的？”

喲，看來是還跟常山吵了一架。商陸端起豆漿的杯子，小喝了一口：“那不重要。”

“呵呵，确實不重要，畢竟你們現在綁定得很緊呢。”陽起石冷笑着端起杯子一口悶了啤酒，胸口堵着一口氣，實在不吐不快，“常山他們的想法我也不能說是真的無法理解，但連你也要這樣嗎？利用那個女孩兒最後一口氣，到底能争取來什麼？”

“首先說，以我的立場根本沒有任何資格說什麼或者評價什麼，他們對趙純的決策是他們的事情，和我沒有關系。也沒有人真的來問過我的看法，因為他們知道我可能無法給他們想要的回答，所以幹脆就不問了。”商陸冷靜地看着陽起石，“這一點，你能明白嗎？”

陽起石放下杯子，但眉頭還是緊鎖。

“其次，我利用的隻是蘇木，這你早也知道啊。他在媒體前樹立一個忠心耿耿的好丈夫的形象，好處很多，你看這一個月以來蘇木曾經參演的作品、出過的專輯，又被推上了一個浪潮，他現在都不怎麼需要出現在媒體面前，都能自動成為話題。”

“所以你就是為了利用蘇木，讓他扮演一個不舍得放棄妻子生命的丈夫，這不就相當于間接同意了讓那個小姑娘自己活不活死不死地躺在那裡嗎？”陽起石用拳頭敲了一下桌子。

“你這是什麼邏輯，趙純活着或者死了，都不影響蘇木扮演一個好丈夫。既然趙總想讓她活着，那蘇木就得給我守在床邊。假如趙總決定放手，那蘇木就得在趙純墳前給我哭暈。但你要是跟我說想要讓蘇木隐退，那我們就看看你倆一起喪失資産抱團喝西北風是什麼樣。”商陸也重重地放下杯。

吳英澤在旁邊吓得一哆嗦，來來回回看着兩位上司的表情：“那什麼，咳，消消氣，一會兒薤白和半夏要回來了。”

“你就是這麼……沒辦法原諒蘇木嗎。”陽起石的問題像是内心掙紮過後的結果。

“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商陸沒有正面回答，“反正他到死都得給我創造價值，沒了價值那就去死。”

陽起石的表情變得很微妙，想必他也猜到了商陸會給出這樣的答複，之所以問，可能還是抱有一絲期待吧。

薤白他們回來的時候包間裡的氣氛還是沒有緩和，不過薤白也沒有非常在意陽起石怎麼樣，隻是他很快注意到商陸的表情不對。

“怎麼了，不舒服嗎？”薤白放下小料碗，坐在商陸身邊摸了摸他的背。

商陸立刻換上笑臉，“沒事啊，就是餓了。”

“那快吃吧，先把牛肉吃了。”薤白端起盤子開始給商陸涮肉，“今天不要吃太辣的，就吃番茄鍋吧，對了你先喝碗番茄湯。”

“嗯。”商陸接過薤白遞來的碗，乖巧地用勺子舀起來吃着牛肉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