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曜華摸了摸筷子，看着面前的家常菜，又看向對面吃飯的兩個人。

普普通通的一頓豐盛的午飯，普普通通的一幅吃飯的畫面，王曜華竟然覺得胸口發暖，他慢慢拿起筷子，伸向紅燒牛肉：“這是你們兩個一起做的？挺會做飯啊。”

“是商陸做的。”薤白腮幫子塞得鼓鼓的，說話時為了不讓米粒噴出來，還特意用手擋着嘴。

而埋頭吃飯的商陸突然擡起頭夾了一大筷子的涼拌牛肉：“這個是薤白做的，他調的醬汁一絕。”

“涼拌菜又不需要什麼料理技巧，你知道嗎，商陸什麼吃的都會做，隻要看過一遍教程就能記住，而且神奇的是他還能複刻得比人家做的要好吃。”薤白一臉自豪地炫耀着。

王曜華微笑着夾起一塊兒肉，放在嘴裡，入口即化的口感和醇厚的醬香味進一步融化他的心髒，他點點頭：“是好吃。”

“沒那麼誇張，那教程很簡單，你看你也會。”商陸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我看我就不會。”薤白在旁邊強調着。

“你不用會啊，想吃什麼告訴我就行了。”商陸說得理所應當。

王曜華就覺得自己手裡這碗飯很快就進化為狗糧，他笑着塞了口米飯，有些沉重地歎了口氣：“以後來你們家需要謹慎，飯沒吃兩口就覺得含糖量過高了。”

“牛肉很甜媽？不該啊……”商陸又确認了一下味道，“薤白不怎麼喜歡甜口兒。”

“我不是說飯，我是說空氣。”王曜華用筷子指了指自己周圍，“好久沒看到正常的伴侶了，我這心裡也不知道是感動還是感慨。不過怎麼講，嗯，還是非常感謝你們把我扛過來，感覺又能打起精神做開開心心去赴死的新時代社畜了。”

“你們這個工作強度，說真的，死人了也不奇怪。就不能稍微調整一下業務嗎？我知道我是個外行，按理說不該多嘴。”薤白有點兒着急地問。

“我最近就是在調整業務，張航出事之後大部分業務都走到兩個極端，要不然就是立刻要成果，要不然就是立刻撤資跑路。昨天你們看見的那個土豪楊總原本也是準備跑路的房地産大亨，我們從那個大哥手裡好不容易搞到了天津總公司的那個樓盤，拆除重建的項目都立案了，那個老油條又想毀約，我跟他周旋了小半個月才給他哄好。”王曜華吃飯很小口，一提起工作就沒什麼胃口，“而且這半個月費爾南德斯他們也不在，德國的分公司剛成立，總不能這麼快就把領導人給撤走。從别的公司挖來的領導層也有不少摻水的，沒法直接上手我們的項目，很多都被搞得稀爛，所以重要的項目都不能交給他們。但是這些都還算是我的承受範圍之内……”

“你的承受範圍是不是有點兒太廣了！”薤白光是聽着就覺得想跳樓了。

“超過你範圍的是什麼？”商陸更關心的則是接下來的問題。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直以來張航的那個所謂的靠山到底是誰。”王曜華挑了一筷子涼拌牛肉，看了看商陸的反應。

商陸搖了搖頭：“有過猜測，至少也是國級幹部吧。”

“猜得挺準，我再繼續給你明确一下，”王曜華放低聲音，“薛石然。”

“……”商陸和薤白都忘了要怎麼咀嚼，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曜華慢悠悠地繼續吃飯。

“這事兒就算你們聲張也無所謂，該知道的早都知道，不該知道的估計也不信。”王曜華扒拉着米飯，“你們肯定也知道薛石然有個弟弟，叫薛石川。甄遠峰一直從薛石川手裡拿國家科研項目，這事兒也是該知道的早都知道。”

“為什麼張航會認識……最高領導人？”商陸終于回過神。

“說來話長，當然我也不知道，是張航跟我說的說來話長。不過我推測應該就是薛家内部的紛争導緻薛石然想要從家族外面找個合适的人來培養吧。”王曜華放下碗筷，心滿意足地靠着椅子背，“按理說張航都已經有咱國家頂級的保護傘了，不該再有敵人。可實際上，如今政壇有好幾種聲音，以前薛家和恭家對狙的時候，恭家的人被幹掉了，之後就該是薛家的天下了吧？但薛家又開始内戰。權力落在薛家的石字輩兒，但石字輩兒有兩個優秀人才，一個是從小學政治的薛石然，一個是從小學理工的薛石川。薛石然大概是意識到如果自己的好弟弟打算從科技方面擊潰自己的話，那自己就不得不在這方面預備一個強大的力量，所以才一路給CBL開綠燈，但是薛石然也就隻信任張航一個人。”

嗅覺敏銳的人大概都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張航的生死才會左右風向。商陸想着，默默點了點頭：“張航想要把甄哥拉入夥，看來目的不光是甄哥的科研能力。”

“講真，我們都很忌憚這個薛石川，你見過他本人嗎？”王曜華拿起桌子上的牙簽兒，開始剔牙。

“見過，之前雪災，他到我們研究室找甄哥，想讓甄哥把人工智能投用到救援行動。當時甄哥拽着我一起去跟他們開會，所以沒意外的話薛石川也還認識我。”商陸答。

王曜華沉思片刻：“你都沒對那個人産生警惕，看來段位高的大佬是真的厲害。”

“警惕？”商陸頭一歪，“他當時給人的感覺，每一句話都是……那麼的合理。我知道他當時急于投用無人機是為了自己的政績，但他這份果斷也救了不少人啊。”

“你的那份果斷救了不少人，他沒有，他隻是用了你和甄遠峰、還有我們CBL的研究成果。”王曜華堅決地說，“那事兒之後他向你表達感謝了嗎？他在政壇的會議上把無人機吹上了天，也沒說到你跟甄遠峰，還是侯慶他向聞續斷說要提拔你，聞續斷才把你倆的鏡頭放進公益廣告的，薛石川連個屁都沒放。”

“你怎麼會這麼清楚領導之間的事。”商陸首先就要确認對方的情報源頭。

“侯玥瑤最近三天兩頭來找我吃飯，估計她也是覺得沒啥好聊，就開始跟我念叨那些人……”王曜華輕輕聳肩。

薤白在旁邊插了一嘴：“原來你們還有聯系，可你最近不是很忙？”

“是很忙，所以也沒法跟她吃什麼像樣的飯，有段時間就是吃外賣，後來她會帶飯過來找我。”王曜華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這麼一想，剛才她也問我晚上要不要吃燒烤來着。”

“這麼趕巧兒，那不如晚上我們一塊兒去吃燒烤。”商陸也放下筷子，醞釀了片刻，“也就今明這兩天吧，我打算問問侯部長願不願意跟甄哥他們吃個飯，也算是認識一下。薛石川是什麼人怎麼樣我是不知道，但侯部長看起來是可以溝通的人，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問問他。在那之前，先從侯玥瑤那裡多聽些八卦，心裡也算有個底。”

“雖然不知道你打算問侯慶什麼，但如果你最近想要有什麼動作，我勸你等等。昨天你問開發區的科研所怎麼樣，我雖然說目前算是安全，但不得不說，他們上面查得很嚴，天天都往那個科研所派人調查，而且已經差不多能确認就是薛石川派的人了。張航是薛石然欽定的候選，所以薛石川想把張航做掉也是情理之中，但沒有決定性證據的時候，他也沒辦法貿然行動。這次張航住院，裡三層外三層的那些看護他的人裡有不少都是薛石川那邊派來的監視他的，那層病房都被屏蔽儀隔絕了信号。也是幸虧我們都用6G通信，屏蔽儀形同虛設，但他被盯得很緊，這麼多天也沒給我發太多消息，但斷斷續續的幾條下來拼在一起就是讓我去給開發區的科研所服務器加密。”王曜華不是在危言聳聽，說話的時候表情是少有的嚴肅。

薤白聽得後背都開始冒冷汗了：“現在到底是什麼局勢，那個科研所裡有什麼？薛石川不是很喜歡科技嗎，為什麼還要阻止你們呢？”

“那個科研所是打算搞量子物理學的，未來打算結合甄哥和CBL的理論來搭建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新型強子碰撞機，目的是為了在可控核聚變這方面進行突破。CBL等于張航等于薛石然，如果核能這種足夠改變世界格局的可持續性能源被薛石然研發出來，那薛石川就徹底輸了。”商陸迅速整理了一下全部的情報，随後抱起雙臂，手指敲了敲手臂，“呵，說是在乎科技，其實更在乎的是政績。自己得不到，那就要毀掉，是這個意思吧。”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王曜華認同着，同時警告着，“現在怕的就是薛石川意識到你和甄遠峰其實早就已經和CBL有科研合作了，他其實從今年年初就應該開始懷疑了，因為你們的那部電影，在他看來應該就是莫名其妙就被通過了，然後莫名其妙地上映。”

“卧槽，那部電影……現在想想，難道是張航直接去找薛石然才讓電影上映的？”商陸恍然間被震驚到。

“點映的時候來了不少領導，薛石然當然沒有直接去，但張航之所以能請得動那麼多領導，也都是因為大家看在薛石然的面子。”王曜華把牙簽用紙巾包好，“不過那時候張航不覺得會有什麼問題，因為薛石川是個很謹慎、很神經質的人，他身邊根本沒幾個親信，甄遠峰已經算是為數不多的一個能和他直接對話的人了。其他人，薛石川根本不會鳥一下。但聽你剛剛那個意思，甄遠峰已經把你直接介紹給薛石川了，事情就變得很微妙了。”

“為什麼感覺甄教授像是好心做錯事……”薤白有些緊張地攥了攥拳。

“甄遠峰那個腦子，是不會存在好心這個說法的，估計他就是着急，想着把商陸直接扔到薛石川面前，讓商陸和人家直接溝通的話效率會高一點兒。”王曜華搖了搖頭。

商陸跳出了王曜華的邏輯，冷靜地辯證道：“但這些也都是你站在你的立場上來看，你作為CBL的合夥人，認為薛石川是對家，這我可以理解。但薛石川想要駁倒的隻是薛石然，并不意味着他對自己人會做什麼。所以隻要我們不暴露和CBL的聯系，那麼就算是安全的。”

薤白松了口氣，但還是很糾結：“可到頭來你們還是會有聯系，也稱不上是絕對的安全。話說為什麼你總是說薛石川神經質啊，他做過什麼嗎？”

“嗯。”王曜華點了點頭，但看起來不像是想要說出來的樣子。

“做過什麼？”商陸強行逼問。

“嗯……”王曜華有些為難，“你們倆肯定記得那個叫沈峰的大哥吧。”

商陸和薤白同時一怔，前者瞬間想起曾經常山對他說過的：傳說中包養沈峰的人是薛石然。

“沈峰怎麼了？”商陸皺起眉。

“你們不覺得那個人有點兒瘋瘋癫癫的？上一秒好好的，下一秒還是爆發，說話很刻薄，精神狀态也不穩定。”王曜華進而問，“而且你們在新年聚餐上還跟沈峰發生了沖突。”

薤白慢慢點頭：“當時的場景實在難忘，他的……那裡還夾着錄音筆，真的，很印象深刻了。”

“他最開始隻是個網絡寫手，人還挺正常，喜歡寫BL小說。後來有部中篇小說爆火，出版社要求他把感情戲改成BG，然後出版，估計是給了不少錢，他就聽話的改了。也是那部小說讓他拿了不少獎，就順利的進入了作協，機緣巧合下認識了一些領導。那之後他寫什麼大賣什麼，什麼都是最熱門，寫得好不好我們另談，但這個持續不降的熱度就讓人覺得很迷。也有很多傳聞吧，也有很多不是傳聞，比如說他被大領導包養之類之類的。”

王曜華稍微停頓了一下，盯着商陸的臉，稍做判斷：“看來你也聽過這些傳聞啊，你聽到的是正版還是盜版呢？”

“不知道。”商陸沒有回答。

“好吧，盜版屬于廣為人知的那版，相傳他多次出入薛石然下榻的酒店，所以沒意外是被薛石然包養。”

也就是說，常山知道的，也隻是假消息？

商陸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正版的話，其實一直控制着沈峰的人，是薛石川。而且玩兒得很變态，精神控制、身體控制，什麼都有。”

“你為什麼這麼确定，你看到了？”商陸質疑道。

“看到了，甚至還有證據。”王曜華指了指蒲薤白，“你們聚會那次跟沈峰起了沖突之後，張航就叫人去盯着沈峰，24小時暗中監視，很快就有了線索。那天去公安保釋沈峰的那個人，是薛石川的其中一個秘書，之後很多次那個秘書會接送沈峰出入機密的會所。深度挖掘的話，那些會所從來不是薛石然會去的地方，反而是薛石川經常出入那裡。然後張航就叫了個不怕死的，潛入偷拍，把映像直接傳到了我們手裡。”

商陸聽得汗毛豎立：“是什麼影像。”

“你就大膽想象吧，在美國都得放到暗網上小心FBI……”王曜華擺了擺手。

“那個偷拍的人呢？”薤白慌張地問。

“這個也請你大膽地想象吧。”王曜華低下頭，拒絕了他們任何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