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最後的校驗，順利的話，一年後。”張航用手輕輕摸了一下保護玻璃，好像是在和裡面的對撞機溝通一樣。

商陸在此刻才終于下定了決心：“好。”

張航似乎從商陸的語氣中聽出來了什麼，轉過頭注視着他，好一陣之後，才笑着說：“難道你現在才決定要幫我麼。”

商陸也轉過頭和他對視：“那倒不至于。”

“但你确實做了什麼決定吧，就在這一瞬間。”

“他們都說你感受不到别人的情緒，但我怎麼覺得你捕捉我的情緒還挺精準的……”

“隻是一些面部細節而已，畢竟我又不會感同身受，隻能用觀察力彌補了。”

商陸歎了口氣，朝他笑了一下：“前兩天泉也教授向我提出了一個請求，他希望我永遠都不要背叛你。說實話，直到剛才我都不覺得我能向泉也教授做出這個承諾，但是現在，我覺得我可以。”

張航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不會背叛你。”商陸說完，補充了句，“因為我覺得你不是人。”

“你特麼是來拱火兒的麼，想打架？”

“不是，你聽我說完……”商陸也意識到了自己這句話會讓人誤會，“我覺得你不是人，而是一種象征。就是，類似于宗教主義者的信仰。”

“什麼意思，你是想說我不是人，是神？”

“聽起來還挺俗……但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我可真是謝謝你了，我還挺想當個人的。”張航覺得無趣，轉身就要離開，“你這兩天就在這兒跟王曜華熟悉一下系統，因為在這裡沒有信号，想要跟外界聯系的話就隻能出去。”

商陸再用力看了一眼對撞機的全貌，然後心滿意足地回到辦公區：“我知道了。”

于是那天之後，薤白就發現商陸每天都會消失好長一段時間。

本來平時拍攝工作很忙，所以薤白也沒什麼空閑來發消息，但是當他發現自己上午發的消息等到晚上都沒有得到回複的時候，心裡就會有點兒慌了。雖然商陸跟他明确地說過白天需要幫張航點兒小忙，是在沒有信号的地方，所以會失聯幾個小時。但薤白沒想到失聯這幾個小時就讓自己心裡惴惴難安。

“最近聯系不上商陸的時間越來越長了。”終于有天，他忍不住跟陪他來劇組的袁文倩抱怨，“他當初在甄教授那裡寫論文都不會這樣。”

“他不是都跟你說了那個地方沒有信号，說不定連時鐘都沒有，讓他意識不到時間在流逝。”袁文倩笑了回應。

薤白打開手機上用來統計商陸手上的智能腕表傳來的健康數據的軟件，一個勁兒地刷新，但最後能刷新出來的還是早上七點的數據：“也許是吧，他最近起早貪黑，我就隻能看他的步數和心跳來判斷他是不是活着。”

“你最近不也一樣是起早貪黑嗎，本來工作之後互相就不太能見到面了，要提前做好這個覺悟呀。”袁文倩拍了拍薤白的後背。

“我當初覺得自己有這個覺悟來着。”薤白趴在桌子上用力歎氣，“馬上又要到處跑通告了，我要是晚上不回家，那商陸肯定就會在辦公室通宵去忙。該怎麼說呢，我是真的怕他哪天猝死在那兒。”

“你簡直了，跟我勇哥擔心的事情一模一樣，他也天天說小航從來不回家，這要是一直在公司忙工作的話哪天再猝死咯。”袁文倩說完，突然想起來什麼，“這麼一說，張航好像也偶爾會在沒有信号的地方工作。”

薤白立刻直起身子：“是嗎，可能就是巧了吧。”

“看你這個反應，此地無銀三百兩啊。”袁文倩皺了皺眉，“搞得我都開始擔心了，我聽說張航是在做很危險的事情，我公公最近可着急了，說有什麼部門天天在嚴查CBL，已經在召集調查小組去暗訪開發區了。”

薤白不能把商陸的秘密說出去，縱使心裡有多擔心，他此刻都用優秀的演技控制好了表情：“應該不是，商陸在公司的辦公室裡手機也沒信号來着，我聽說是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裝了屏蔽儀什麼的。”

“這樣啊，那暫時可以放心一下了……對了，他公司不是就要上市了嗎？”

“已經上市了！”薤白興奮地說，“前天小洋告訴我的，說是股票代碼已經發下來了，查到代碼的時候大家激動得差點兒把屋頂掀了哈哈。”

“哇！這麼激動人心的事情，你居然是從小洋那裡聽到的？”袁文倩朝着薤白的内心狠狠地紮了一刀。

薤白再次趴在桌子上：“都跟你說了商陸很忙，其實那天常總和趙總都來通知我了，還說光影要舉辦挂牌儀式，就在7号那天，讓我也來出席。”

“七号？”袁文倩翻了翻行程表，“怪不得這天說什麼都要空出來呢，光影的挂牌儀式應該會有很多媒體公司前來慶祝吧，你也趁這個機會站在商陸身邊好好露露臉。”

“……”薤白啞口無言地看着袁文倩，畢竟他心裡很沒底，根本不知道商陸那天能不能出席。

袁文倩一看他這個反應，立刻就猜到了：“還騙我說商陸在公司？你啊，連我都不信了嗎。”

“不是不信，主要是這種事少一個人知道的話危險就稍微少一點。”薤白的表情嚴肅起來，“你也從鄭局長那裡了解到情況大概有多特殊了。”

“你知道嗎，神奇的是，我公公他也不知道張航在做什麼。”袁文倩坐在薤白身旁，用很小的聲音說，“誰都不知道張航在做什麼，但就有人要去抓他了。”

薤白吞咽了一下口水，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而且……”袁文倩抓住薤白的手，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訴他這個情報，“據說就是這兩天了，勇哥說刑偵大隊也成立了特殊辦案組，他托了好多人去打聽這個特案組到底是為了調查什麼成立的，直到有天他叫人去偷聽才知道，那就是用來逮捕張航的特案組。”

薤白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情居然發展得如此之快，他很怕到時候商陸依舊沒有幫張航做好最後的加密處理，那樣整個對撞機研發小組都要被一鍋端了，自然也包括他的商陸在内。

“勇哥知道這件事之後就一直在研究要怎麼把張航送出國，但津京已經是不可能了，要走隻能先偷渡到俄羅斯。但據說最近邊境查的很嚴，真的想要把他送走的話就需要一些很特殊的方法。”袁文倩觀察着薤白表情的變化，“你能懂我為什麼告訴你這些嗎。”

如果商陸在幫張航做事，那麼最好現在就抽身，不然就來不及了。

薤白當然明白袁文倩的良苦用心，但他既然知道商陸在幫張航做什麼，就不可能光因為擔心商陸的安危而無理取鬧。“如果鄭警官知道了特案組的具體行動時間，那可不可以告訴我一聲？”

“目前聽說的是8号。”袁文倩打開手機日曆，“就在光影的挂牌儀式的轉天。”

薤白看着已經迫近的日期，不安終于轉換為緊張和恐懼，他用力深呼吸了一下：“謝謝你，倩姐，願意告訴我這麼重要的事。鄭警官沒有勸張航早點兒為逃命做準備嗎？”

“聯系不上啊根本，大家都不知道張航這兩天在什麼地方。”袁文倩也跟着深呼吸一下，“雖然這也不是我有能力擔心的問題，但是勇哥已經焦頭爛額了。不過我倒是覺得，既然大家都找不到張航，那可能特案組也找不到呢。”

“難說，特案組也許有了線索，大家隻是沒有證據，或者說上面還沒有批下來搜索的權力。”薤白在心底沉澱了一下，然後重新振作，“但你說得對，這确實不是我們能擔心的問題，隻能在心裡祈禱他們能順利了。”

薤白雖然嘴上說着這樣的話，但是行動上卻完全相反。當晚他結束拍攝任務之後，道别了袁文倩，回家開上自己的車，前往光影大樓。

他知道商陸不在這裡，但他也不是來找商陸的。

常山在聽到辦公室的門被敲響的時候，還以為是趙問荊來找他一起下班，所以他很随便地說了句：“直接進來，還敲什麼門。”

結果進來的人居然是蒲薤白，吓得常山直接站了起來：“薤白？你怎麼來了，怎麼都沒人告訴我一聲？”

薤白合上背後的門，特意上了鎖，然後走到常山辦公桌前：“常總的國考是不是結束了？”

“筆試結束了，對我來說最難的也就是筆試了所以可真是松了口氣。”常山還沒搞明白薤白來這裡找自己的目的，但他能看的出來薤白的表情意味着對方不是來跟自己寒暄的，“出什麼事了？”

“那就好，我接下來說的話也許會讓常總感到很心煩，但知道不會耽誤到您的國考就行了。”薤白表情堅定地說，“您知道最近商陸不怎麼來公司，對吧。”

“……我也挺想問問你這個事兒，前兩天公司正式挂牌他都不在，給他打電話也沒有聯系上。”常山指着椅子示意薤白坐下說。

薤白看常山落座之後，自己也跟着坐好：“實際上是因為商陸最近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機密程度太高，所以除我之外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常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突然像是想通了什麼，長歎了口氣說道：“你知道嗎，我聽我哥他們說，最近薛家的動靜很大，好像是在嚴查CBL。”

薤白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那我可以問一下常總的哥哥是決定觀望嗎？”

“反正現在上面鐵了心要查張航，這事兒肯定是沒跑了。說實話，我們常家跟張航沒有太多交情，能不惹火上身，那就靜觀其變。”常山說罷，話鋒一轉，“但你來跟我聊商陸，那就說明白……商陸也參與了對吧。”

“您知道商陸能碰到一個同類有多難，天才不多，但都集中在CBL，那裡也是他的歸屬，他是不可能坐視不管的。”薤白沒有一句話是在承認，但句句都是肯定。

常山疲憊地用手捏了捏額頭，“這小子……真是管不得了。你知道他們是在幹什麼嗎？”

薤白搖了搖頭：“我不需要知道，而且就算他告訴我了我也聽不懂。”

“神了，現在問題是我們都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光是看上面的這個架勢，感覺應該是跟核有關系。”常山冷笑了一聲，“呵，我突然想起來很多年前商陸這小子還跟我們說過将來商用核聚變不是夢。”

“如果真的能研發出可控核聚變，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嗎，我不明白為什麼連這個都要壓制，即便說他們沒有提交申請就擅自研發……”

“這是對全人類來說都很好的事，但這麼好的事會讓格局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當權者肯定不會認同。其他企業研究也就研究吧，反正是研究不出來什麼，都是圈錢的項目而已。但是張航他們不一樣，現在大家是真的怕他們會研究出來什麼東西。”常山面露愁容，“我沒法跟你保證整個逮捕計劃會被終止，但商陸我會盡力保住。”

薤白咬了咬嘴唇：“我們不能讓他們發現商陸跟張航他們有合作，絕對不能。甄遠峰教授的研究室長期以來都在和薛石川有合作關系，既然決定逮捕張航的是薛家的人，那麼會是薛石川的可能性很高，那樣他們隻要去派人調查研究所的一些研究，說不定就會懷疑商陸參與其中。這時候要是有決定性證據，商陸就完了。”

“那你就現在把他叫回來，關在家裡，最近幾天不要出門。”常山強硬地說。

“我也想，我比誰都想這麼做。”薤白雙手合十，手指攥緊，“但是我……我怎麼能在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而奮鬥之後，成為阻攔他的那個人呢。我說過無論他做什麼我都支持他，我說過我會在背後保護他。”

“你擱我這兒演什麼偶像劇，白天拍戲還沒出戲呢是嗎？”常山都被氣笑了，“人都要沒了，你跟我說這個？”

“所以其實我今天來，是想拜托您一件事。”薤白露出笑容，“聽說上面的逮捕行動可能是8号開始，7号是光影的挂牌儀式，8号能不能緊急召開一場董事會？那可以不是一場正式的董事會，隻需要營造出商陸出席的樣子就可以。我會把這個計劃告訴商陸，隻要當時有人來逮捕，我會讓他想盡一切辦法躲避一陣就好了，隻要不被人看到他出現在CBL的領域，我們就可以控制媒體說商陸在當天是在出席光影的董事會，所有董事都将是證人。”

常山出神地看着薤白：“商陸有你，真是幸運。”

“他才是我的幸運，我可不想讓我的幸運就這麼夭折了。”薤白朝常山伸出手，“董事會之前和結束之後我都會開直播，營造出商陸和我在一起的樣子。但是隻有我一個人的話沒有說服力，所以，怎麼樣？”

常山第一次和薤白握手：“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