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曳擡頭瞥了秦迦一眼，他和自己去牧區考察過，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周曳握緊紙張，她知道達瓦牧區的牧民肯定會簽這份不公平的協議。

因為窮的太久，唯一找上門的機會，死也要抓住。

合同書被阖上，周曳忽然發出一聲笑：“你們還真是好心啊。”不知道連帶着誰一起譏諷。

秦迦黑眸不動，并沒去看她。

“想讓我幫你做點什麼嗎？”周曳轉換語氣，和剛才判若兩人：“你也知道，我和他們的關系很好，也許可以把他們賣的更便宜一點。”

這句話似乎意有所指，尤其是“更便宜”三個字，被她格外加重。

好像冥冥之中她已經确定牧民會得到少得多的報酬。

秦迦皺皺眉頭，不知道她從哪裡得出的缪論，反駁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曳并不給他機會：“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她的唇角還上挑着，出口的話無比犀利：“不然為什麼接近我？總不可能是真喜歡我吧。”

一直被遮掩的肮髒真相隻差一點就要被完全揭露。

隻要秦迦也坦然承認，他接近周曳的目的就是為了利用她哄騙達瓦牧民簽下不平等合約，之前的暧昧和隐隐萌動的感情，将在瞬間被粉碎。

周曳毫無動搖地盯着他，等着那一刻的發生。

可秦迦放下公事公辦的姿态，靠坐回沙發上，眼睛避開了她，用幹巴巴的語氣說道：“就不能是真喜歡你嗎？”

餘光中周曳的身影長久不動，她保持着緘默。

她并不反感，察覺到這一點他擡起頭來，對上周曳的目光，再次重複着：“不可以嗎？”

他清楚地看見，那雙漂亮如同鑽石的眼睛裡，産生了一瞬間的震動和搖撼。

一鼓作氣，他站起身來，迎了上去。

可兩人之間像隔着一塊堅不可摧的牆壁，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直到薄削的肩膀緊貼在木門上。

退無可退。

秦迦站在她面前，像是一座遮天蔽日的山，抑或是樹，總之完完全全将她籠罩住。

他平日裡淩厲高挑的眼睛，此時眼尾下垂着，像是因為某種内裡的感情放棄了高傲，他屈服了。

“周曳，我喜……”

秦迦話剛出口一半，眼神蓦地愣住了。

他手疾眼快深處手臂，将軟泥一般暈過去的人撈進了懷裡。

“周曳？”他皺起眉頭，終于發現一絲不對勁，她白瓷一般的側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绯紅。

擡手去觸碰，燙的吓人。

沒忍住歎口氣：“我的告白有那麼吓人？”

關于昨晚，秦迦并不是從頭到尾，全然沒有記憶。

那畫面是斷斷續續，朦朦胧胧和破碎的。比如記得自己看見一個女人站在床邊，心頭笃定她就是從沒見過面的Truly。

又比如……她開始套話時，他猛然從幻想中清醒，驚訝地發現被他代入的人，竟然是剛認識了三天的周曳。

那時那刻，他是警惕的，是防備的，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現在就狠狠給她冷臉，斥責她不要得寸進尺，甚至打開車門離開。

可是……他一定是被燒糊塗了，被病毒影響了神經，竟然不想走……他一點兒也不想走，想和她就那麼待在溫暖的車裡，一直一直待下去。

他貪戀她帶給自己的感覺，熟悉而悸動。

……

回憶漸漸結束，秦迦坐在病房的椅子上，看了眼仍未醒來的周曳。

“你到底有什麼魔力？”他喃喃道。

其實周曳猜的一點沒錯，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和她演戲，騙取真心，讓她做自己順利簽約的幫手。

可是慢慢就變了味兒，内裡有些東西開始不受控制，更可怕的是，這僅僅是在三四天内發生的變化。

就連上午的告白，原本也是打算演戲，可出口之後，他驚訝地發現自己根本分不清楚，裡面到底幾分是謊話，幾分又是真心。

擡手撐着額頭，如果現在旁邊放着煙，他是真的想來一根了。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來，秦迦拿出來看到上面的名字，眸光略深，起身走了出去。

等到病房裡空無一人後，躺在病床上的周曳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看着眼前的設施，無聲歎了口氣。

她隻是發燒加上情緒激動才暈了過去，不至于來醫院吧。

記憶無可避免被觸發，暈倒前發生的事情，像是走馬燈一樣依次從腦海裡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