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位于雲靜東北,而雲中居天下之心,二者相去五千餘裡,天下營最快的飛車也需三日。
齊燈火本來穩得住,奈何戢時雨卻是坐也煎熬立也焦躁,齊燈火迅速破了功。
走出房間,齊燈火穿過漫長的過道來到車尾。
窗外,目力所及渺無人蹤,俯瞰座座城池皆如畫中一點。
天愈高,人愈小。
齊燈火吐納呼出胸中濁氣,提醒自己萬不可自亂陣腳。
面對生死,本就是修行。
感受到背後的目光是很久之後的事——
就像在不起眼的角落翻出一個陳舊的箱箧,卻能在瞬間回想起當年。
即便如此,還是想打開一探究竟。
齊燈火拿着九分把握回頭,恰見朝暮從最末的包廂裡斜出半個身子,噙着一抹笑。
“我們要去哪?”守護神對此行一無所知,隻是如同悶久了的孩童般渴望新的去處。
其實去哪都好,是她就好。
“和你這身行頭很配。”齊燈火很少仔細打量旁人的着裝,實在是被他這身打扮驚到。
長袍上不知以何材料繡的花團錦簇,明明一水的玄色,走在陽光中偏生五彩斑斓。
外頭的薄紗罩衫孔雀綠罩衫金線鑲邊,與“抱樸”掌櫃新送的翡翠發冠相得益彰。
“好看嗎?”朝暮張開雙臂,宛若孔雀開屏,衣袖甩動間揚起一陣熟悉的清香。
……
齊燈火違心地點點頭。
朝暮見狀很是滿意,歎道:“不愧是近來流行的款式。”
齊燈火這才明白他唱的是哪出。
昨日逛南大街時,幾家成衣鋪借考較結束與七夕将至的東風推出了不少新式樣,一時門庭若市。
兩人也去湊了個熱鬧,當時齊燈火随口誇了幾句,想必就有了今日他這套裝扮。
另一個包廂裡出來幾位姑娘,見到朝暮後紛紛停下腳步。
幾人竊竊私語一陣,其中一位姑娘在同伴鼓勵的眼神中紅着臉,小碎步來到兩人面前。
“公子也是去雲中重光宴的嗎?我看你如此面熟,我們是否在天下營見過?”
此時,若對方是位多情公子,怕是要成就一段情緣。
齊燈火玩味地瞥了朝暮一眼,對方接住她的視線,不知怎地反而蹙起眉頭。
“你記錯了。”他的聲線不似平日裡溫和。
齊燈火頓生疑惑。
那姑娘還要再努把力,就見朝暮拉起齊燈火的袖子,輕飄飄留下一句“有約了”,接着閃進包廂。
木門實掩,房間内光線變暗,姑娘們的聲音也聽不清晰。
齊燈火想從朝暮手中拽出自己的袖子,試了幾次終是作罷。
“怎麼了?”被朝暮幽深的雙眸長久注視,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再次籠罩齊燈火。
對方不急于開口,齊燈火腦袋轉得飛快。
“哦,對,”她回憶方才那姑娘的話靈光一現,“我們現在要去雲中,有正事。”
朝暮仍未開口,神情卻露出幾分關切,氣氛總算有所緩和。
“時晴突然病重。我跟你提過的……”
“戢時雨的姐姐。”朝暮道。
“對,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和我同去,但我們現在已經在路上了。”齊燈火沒什麼底氣。雖事出有因,可到底是将他綁上了自己的戰車。
“若我說不願意,你當如何?”
這一問讓她心生愧疚,齊燈火察言觀色道:“……也隻能委屈你陪我走一趟了。”
“我不委屈。”
“啊?”齊燈火愈發看不懂今日的朝暮,簡直是東邊日出西邊雨。
朝暮不再對牛彈琴,“先辦正事吧。”
兩日後,自天下營而來的書信送至輕甯齊府。
同時到的還有一份極有份量的請帖。
齊俨峰收信後就貓到書房,對着桌案上的幾張紙翻來覆去地琢磨。
明雅山得到消息後無一絲拖泥帶水,闊步走向丈夫的書房。
“夫人,你來得正好,”齊俨峰對她的來意心知肚明,“快來幫我參謀參謀。”
明雅山遠遠地掃了一眼,知這不過是他的緩兵之計。
“閨女都到了,老子卻不來,說不過去吧?”
“世事難料啊,”齊俨峰一聲長歎,“誰能料到時晴那丫頭……”
“沒說時晴的事,”明雅山打斷他,“說的是齊燈火。”
齊俨峰見她臉上沒有一絲笑意,豈敢再搪塞,“就是說她,估計這時候都快到了。”
“飛舟已備好了,你收拾一下便動身吧。”
齊俨峰登時面目猙獰。
“夫人,這也太突然了吧……”
明雅山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世事難料。”
“夫人,”齊俨峰還想再争取一下,“齊家多少年都沒碰過那地方,要不夫人受累跑這一趟……”
明雅山幹脆利落地将他拖出門去,“等你們姓齊的都死光了,我自然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