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最不尋常的,莫過于齊俨峰循着多年前的記憶,帶領幾人走過雲中的一條條街巷,最終停在一處宅院前。
一塊水晶狀的事物自他袖間被掏出,随之從手心緩緩升起,最高點時已遠得看不見。
與此同時,齊燈火聽到了極其細微的一聲響,如同半夢半醒間,有人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
“是破除禁制。”身旁的朝暮低聲道。
齊燈火瞳仁微縮。
齊俨峰收回那塊水晶後,徑直邁上石階,高德也跟了上去,掏出石匙打開了宅院的大門。
一個荒蕪而廣闊的空間展現在齊燈火眼前。
星月之下,庭前老樹旁斜,野草蔓生。
“近日雲中大小客棧館舍定是無處下腳,不如把舊宅收拾一番湊合幾日。庭院荒廢太久無法待客,朝暮公子見笑了。”
齊俨峰如此一說,按常理朝暮便該順勢告辭。
朝暮顯然不在常理之中。
他望着夜色中的樓影幢幢,“貴府寬廣氣派,打掃須費功夫。前輩若不嫌棄,晚輩願意幫忙。”
在場三人同時看向他。
齊俨峰心裡掂量,高德滿眼欣賞,齊燈火無可奈何。
雪中送炭遠勝錦上添花——齊俨峰很快做出了決定,“院子與前廳交給你們,高德和我先理出幾間房過夜。
負責庭院的兩人以法術掃除灰塵,齊燈火試着用萬物餘燼之功法燃起野草,極為精确地燒出一條路來。
“有長進。”朝暮拂袖間帶起一陣清風,老樹塵埃盡去,恍若新生。
“入門而已。”齊燈火并不滿意,“萬物餘燼的奧妙,絕不是一股腦燒盡萬物而已。”
“可你燒出了一條路啊。”朝暮笑道,路邊的仙燈随之亮起,将通向正廳的路照亮。
正廳更是非比尋常,點蒼石築基,青黛瓦鋪歇山頂,古樸透着肅穆莊嚴。
齊燈火一時間說不出話。
“除了辭氏皇城,這片區域禁制最多,想來各大貴族的宅邸聚集在此。”
“是嗎?”齊燈火這才回神。
她隻知齊家祖上闊過,時過境遷早已偏居一隅,不料雲中還有置業。
不僅如此,從宅邸的規格制式來看,要比輕甯齊府高出一大截。
齊俨峰的聲音傳來,想來也已收拾停當。齊燈火望向朝暮,無聲詢問他下一步的打算。
按齊燈火的猜測,在不需要或者不該出現的場合,朝暮便不存在于這世間,因此即使與很多人有過交集,事了之後他們也會忘卻關于他的一切。
以齊燈火現在的修為,參不透其中的原理,可她最為關切的,是被衆人遺忘之時,他會在哪兒?
直到目送朝暮消失在門外,齊俨峰盤問這一路的情況,齊燈火才暫時從沒有答案的思考中抽離。
與父親的對話中,齊燈火終于得知他千裡迢遙趕來的真正原因。
後日的重明宴。
“您的意思是我隻身一人來到雲中,又正好趕上重明宴。若我在雲中卻不赴宴,是蔑視皇室,若我一人赴宴,則丢了齊家臉面?”
齊俨峰望着女兒因惶惑而糾結的眉眼,抑制住将真相和盤托出的沖動,隻是點了點頭。
齊燈火靜等片刻,可父親并沒有在此刻解釋,追問也是徒勞。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後日重明宴我們也要參加?”
“那是自然。”齊俨峰掏出那側冊雲紋錦繡、精緻非常的請帖。
“戢世伯此時來雲中,是想借重明宴仙神彙聚,托人為時晴治病?” 齊燈火很快将兩者聯系在一起。
齊俨峰既沒有肯定也不否認,“明日你同我再去拜會戢家一趟,然後你……”他突然将女兒上下打量一番,欲言又止。
“怎麼了?”齊燈火被他審視的目光弄得心裡發毛。
“這次重明宴聲勢浩大,你去置辦幾身赴宴的衣裳,講究些的,别太素了。”
齊燈火低頭注視着自己頗為中意的月白箭袖高腰長裙,陷入了沉思。
翌日,高德租來馬車,幾人前往戢家下榻的館舍。
一路上,齊燈火時不時掀開簾子向外張望,試圖記下齊家宅邸的具體位置。
齊俨峰以為她是好奇,便道:“等見過人,你自去雲中轉轉,記得多買幾身衣裳。”
“可我不認路,到時候怎麼回去呢?”
齊俨峰一時語塞。
倒是駕車的高德遞進來一張輿圖,“姑娘,看這個就行。”
這輿圖顯然獨具“高德”風格,簡明扼要地勾勒出雲中的大緻輪廓與主要地點,用一個大紅點清晰地标出了齊宅的方位。
最富創意性的是,當手指觸碰到某一地點時,紙上還會浮現出相應介紹與前往的方式。
“高叔,您不也是頭一次來雲中嘛,什麼時候繪好的?”齊燈火欽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