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有數種佳釀，請貴客挑選。”

齊燈火跟着父親選了雲中最有名的雲月開，淺啜一口覺名不虛傳。

隻是時機不對，甚是可惜。

低緩的聲音自大殿内傳出，清晰地傳入在所有人的耳中：

“仙國重明，共襄盛宴。”

兩相印證，齊燈火确定在大業山幻境中出現的便是這座皇城，甚至連神皇的聲音都别無二緻。

這至少說，朝暮的過去與辭氏皇城有關。

她如是推斷，随衆人舉起酒杯。

“一樽酒，慶撥雲見日，澄清天下。

二樽酒，祝倉盈庾億，年歲有息。

三樽酒，願日月相望，光明盛昌。”

三杯酒下肚，菜肴也上了桌，齊燈火天真地以為自己渡劫成功。

自殿内一路小步快跑的宮人直沖到席前，将這片刻的甯靜攪得蕩然無存。

齊燈火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雲靜武将之首、仙法劍道的宗師都在殿外，他竟然請父親與自己入殿。

今日能坐在大殿裡的，都是何等的人物呢？

齊俨峰卻不露聲色，似乎早就料到了這麼一着。

“走吧，”說着他再次起身，“酒菜不必換了，搬進去就是。”

方才還覺殿前太過寬曠，現在齊燈火隻怨這條路不夠長。

數丈高的殿門在她面前緩緩打開時，齊燈火忽然有種預感，也許時間的走向已經改變。

雲中辭氏皇宮——镂冰雕瓊，貝阙珠宮，若說此處是天上，那輕甯、天下營都隻能算人間。

齊燈火随父親在距琉璃寶座甚遠處站定，上首之人的面容渺渺茫茫。

“齊家主，别來無恙。”

“托陛下洪福，一切安好。”

齊燈火忽略眼前身後利箭一般的目光，眼觀鼻鼻觀心。

“這便是齊家千金？”

神皇的點名太過突然，齊燈火隻能根據下意識反應作答——

她下意識覺得與神皇陛下的距離太遠聽不清楚，便高聲道：“是，臣女名叫齊燈火。”

在她聽來自己聲如洪鐘，而在大殿固有傳聲法陣的加持下，在場衆人無不覺震耳欲聾，“齊燈火”這個名字以極其刁鑽的方式刻進他們的記憶中。

齊俨峰都被吓得一哆嗦，回身望向女兒，眸中地動山搖。

齊燈火維持了半日的端莊神态終于崩塌，臉上浮起淡淡的死相。

在方才那一嗓子的襯托下，此刻大殿更是寂靜無聲。

神皇的笑聲顯得遲滞而刻意，“宴中肴馔食材半數來自輕甯，齊家主盡興。”

入席坐定後，神皇又說了什麼齊燈火絲毫未聞，平靜的表面之下碎得如同碗中的豆腐羹。

齊俨峰輕歎一聲，按住齊燈火攪動羹碗的手。

忽地，應該是上首之人結束了冗長的靠套，仙樂即刻高昂，殿内賓客即刻換上歡聲笑語，如萬川冰釋、如大地回春。

原來因出醜而内心掙紮時，齊燈火仍然低估了此宴之歹毒——此刻才是如坐針氈。

一群陌生人推杯換盞、把酒言歡，暢快祥和的氛圍環繞大殿，隻有齊家父女門庭冷落、不發一言。

齊燈火與父親對視一眼，神情皆十分複雜。

各自收回目光後，齊俨峰挺直背脊，巋然不動。

齊燈火不知前因後果，但卻願意相信，她的父親自有緣由。

席間也并非全然冷落，辭青帝端着酒樽走過數張長桌，最終停在兩人面前。

說了什麼已不重要，因為舉動本身已含義鮮明。

“今日格外漂亮，都有些不像你了。”對着齊燈火感激的目光，辭青帝仍然率直。

齊燈火禮貌地回應，心道此人與朝暮的眼光一樣，實在不敢恭維。

辭青帝回身離開，正與走上來的女子打了個照面。

女子衣着淡雅，細看卻是十分華貴，眼波流轉間施施然開口道：“還記得我嗎？齊哥哥。”

齊燈火瞬間毛骨悚然，看向父親的目光不再純粹。

齊俨峰木了片刻才恭謹道：“千願公主說笑了。”

見辭千願捂着嘴笑起來，齊燈火才知是虛驚一場。

叙舊幾句，辭千願調轉矛頭：“齊燈火？我聽過你的名字。你的百日宴我雖沒到，禮卻到了。”

百日宴？齊燈火出生那年，母親的十幾個族親戰死天關，怎會有心思辦宴？

要不是齊燈火生來便能記事，真要被她唬住。

盼星星盼月亮，這磨人的重明宴終于将近尾聲。

神皇偏生在此時發話，請九位家主留步。

“有您嗎？”齊燈火湊近問道。

齊俨峰垂眸盯着地面，神情不明。

就在齊燈火以為他不會回答時，齊俨峰道：“你跟着他們出去吧。記住，無論任何人叫你做任何事，隻要你不想，無論如何不能答應。”

齊燈火頓時驚疑交加：“父親？”

“沒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