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什麼了?”張小榮把塑料袋戳了一個口,從裡面探出腦袋。
張小榮對那袋東西很感興趣,就好像看到了一個新的玩具,布偶僵硬的眼睛越發和人類相似,漆黑的塑料珠子上有淡淡的瞳孔在移動。
或許因為屍體是他本人的,他對那癱肉泥非常在意,幾度催促簡從湊過去,甚至想要自己爬出去看,然而被起身的俞可摁了回去,腦袋上還糊了滿臉血。
俞可擦掉手上的血迹:“你對這東西感興趣?”
“怎麼可能。”張小榮矢口否認,“隻是想看看到底有什麼吸引你的。”
他才不要告訴這女人自己想看,雖然他确實對那東西有點興趣,但還沒有讓他順着這女人話說的必要,讓俞可不開心他就開心了。
俞可側身,給他讓出一條路:“要不要看看?”
看一看?
張小榮表情難看,黑色塑料袋口張開,裡面散發出的氣味無法進入他的口鼻,那袋東西宛若陰濕的潮蟲,惡臭的同時令人避之不及。
于他而言,那是個令人恐懼的東西。
“算了,你自己留着吧。”張小榮笑嘻嘻說:“你這家夥,興許沒見過那種東西吧。”
一張小卡塞進口袋裡,俞可重新站正,完完全全擋住那幾袋黑色垃圾。
指尖生鏽小刀轉了幾圈,又重新插回木質案闆上,俞可收斂笑容:“這隻是剛開始,繼續找吧。”
之後還能再找到什麼呢。
第九加工廠。
醫務室天花闆光滑反光,嶄新器材上擺着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一隻戴着昂貴手表的手拿下來一瓶藥罐。
男人身體肥胖,穿着合身的黑西裝,一雙眼睛在器材上左右晃動:“你說說你,要器材器材換了,要換藥新的一批藥也在運的路上,醫生這麼好的職業那麼多人想幹都不成,怎麼就你這麼倔呢。”
其中一個女孩微微低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接着她仰頭,男人面色一厲:“還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回去做工!别以為裝傷就能逃過去。”
女醫生替她包好紗布,輕生細語囑咐:“回去别沾水,紗布要三天一換,記得三天後再來。”
女孩點點頭,頭在男人的眼睛下一縮,幾步出了屋門。
三天後換藥,這樣的囑咐她不知道說過多少次,而三天後再來的少之又少,或許會像平常一樣,三天後見不到女孩。
男人心知肚明,鼻孔哼出一聲氣:“你還關心她呢,先管管你自己吧!”
“說來說去就是那麼點事,我耳朵都要聽的起繭了。”她摘下塑料手套扔進垃圾桶:“甯所長,東西不是我讓換的,那個蠢貨幹的蠢事不要安在我身上。”
“……”甯所長無可奈何地撓頭:“小袅啊,張小少爺肯追求你,給你一個安身之地已經算得上好了!你看看那些被丢進垃圾場當黑奴的,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沈依袅捏着一把手術刀,烏黑的碎發下眼簾半垂,宛若深淵的瞳仁盯着手術刀反光出的自己的面容,她笑了:“安身之所?你知道他都提了什麼條件麼?”
甯所長聽她這麼問,腦子一轉想到什麼,揮手無所謂地“害”了一聲:“不就是讓你為他不要再工作了嘛,多大點事。你們這些當醫護人員的每天也不清閑,工資也不高,你跟着張大少爺還能多撈點,總比在這每天累死累活的有盼頭吧。”
沈依袅冷冷看着他,手術刀在指尖摩挲。
甯所長繼續說:“本來我今天是不願意來的,你這孩子死倔說多少次都不聽,但你知道張大少爺為了讓我來給了多少麼,”他伸出幾根手指,“這個數!這麼多錢夠我好幾年的了!他這個數都給得起,小袅你信叔,跟了他絕對少不了你的!”
他手指一摸下巴,已經能想到如果沈依袅跟了張大少爺以後日子過的有多滋潤,沒準以後這丫頭回來還要謝謝自己為她瞻前顧後,然後就又是一大筆的錢到手上,到時候再加上張大少爺承諾事成後給的那些……
光是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沈依袅鋒利的手術刀插進塑料模特手上,刀尖沒入整整三公分,吓得甯所長臉上的肉都顫了一下。
“哎呦你看你這孩子,就是不經說,我就是來提個建議,你好好考慮考慮,叔沒啥别的意思啊哈哈。”甯所長幹巴巴打着哈哈,“那沒什麼事了,叔就先走了,不打擾你這孩子工作。”
“咔哒。”
門口處傳來關門聲,白日如晝的天氣順着窗戶吹進冷風,關上窗戶,沈依袅深沉的眸色眼底愈發濃稠,恍若墜入深淵。
桌子上的病曆本被風吹開幾頁,照片空白的那一夜旁邊用黑色水筆寫着兩個很難辨認的字體,筆畫連在一起很難認出。
簡從,女,19xx年生,行為思想異常,産生幻覺,且伴有思維混亂等症狀。
目光下移,沈依袅記得她這幾天聽過她的消息,似乎是被安排去打掃那棟廢棄食堂了。
她遙遙望過去,看到被遮掩了一半的開始重建的食堂。
*
俞可不信鬼神,這點在簡從第三次雙手合十嘴裡念叨“神明保佑”時變得格外明顯。
這個破廚房被翻了個底朝天,除了那三袋垃圾再沒了其他東西,案台上的調味料要麼發臭要麼發酸,刀具生鏽胡亂擺在一邊,下面大開的櫃門是俞可翻找了三四遍的結果。
她這樣忙來忙去漫無目的地找,張小榮都看不下去了:“你在找什麼?至于把這兒翻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