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響,豐盈的氣泡從瓶口噴湧出來,香槟的氣味濃烈而馥郁。
“……”
星野沖進浴室,捂住胸口,好難受。
前一日喝Gin & tonic的時候還沒那麼強烈的妊娠反應,為什麼到了酒精度更低的香槟,還沒喝一口隻是聞到味道就想吐了?
“沒事吧?”
聲音在不遠處,仙道站在她卧室門口沒有踏入,手中還持着酒瓶與紙巾,他擦拭着瓶身。
“沒事,抱歉我生理期,喝不了。”
想都沒想就先拒絕,星野擡頭照着鏡子,為什麼要拒絕一瓶她最愛的香槟?
價值不菲的唐培裡侬年份香槟,透明的液體分明,清澈明亮。
“哦,沒關系,那我喝好了。”
仙道有些後悔沒先問一句,他本人不那麼愛喝香槟,可開都開了不趁着氣泡消失前消滅是連他也會覺得可惜。
“嗯。”
五分鐘後從浴室走出,已經沒有作嘔的感覺了,将長發用鲨魚夾抓起,很随意的打扮,這是星野眼中素顔時平凡的自己。
“你……”
卻總能令流川心動,也同樣感染着另一個人,渙散的眼眸溫柔的注視着。
“怎麼了?”
不會是臉上有東西吧?
“這樣很像大學生,不……應該是高中生吧。”
仙道輕笑着說,看着她的眼睛,與脖頸間被風吹起的碎發。
“喂,點到為止,你不會想報複我之前說你裝嫩吧?”
生食沒在顧及,畢竟是從小吃到大,現開海膽的清甜帶着海洋氣息,浸潤了口腔。
這美味直沖天靈蓋,好在她的身體還沒抗拒這些。
“哈哈哈哈,你不說我都忘了。”
仙道見她愛吃,又開了一隻遞到手邊,笑眯眯的眼睛如即将升起的明月。
大學才畢業沒幾年,居家扮相确實很顯稚嫩,白淨的臉龐與紮起或是用夾子随意卷起的發髻,半個身子埋沒在寬寬的T恤中,倒沒什麼可愛的元素,可就是感覺非常青春可人。
“又給我?吃多了會胖的,我可不像你有運動的習慣。”
講到這,星野又摸了摸肚子,要在發福前趕緊解決。
“不會啊,我覺得你……”
話到嘴邊被咽了下去,仙道舉起酒杯,仿佛能聽見小氣泡在他口中迸發的旋律。
她瞪了他一眼,應該沒被看見。
被形容其實挺瘦的,換做旁人也沒什麼,可偏偏仙道不能這麼輕易的脫口而出,因為他真的全都看過了。
“和籃球員在一起,不會被帶着跑步什麼嗎?”
他轉了話題繼續說。
這頓飯想要安心吃完比想象中輕松,是另一種會使人思維反應慢很多拍的妊娠反應吧,星野能回答這些關于流川的話題,他的酒杯在左手邊,距離自己也有一定的距離,敏感的鼻腔目前還好。
“我好像沒什麼運動細胞,楓他……不太強迫我做什麼,一起沿着金門大橋跑過一次,後半程我都在走,最後是被他背着回家的。”
很諷刺吧,體能那麼好的人交往對象是個體育細胞為零的人,想到一年前流川在前拖着她的手輕輕拉的畫面就覺得好笑,半小時的路走了一小時,後來下雨沒打到車,她腳底疼的寸步難行,于是被背了起來。
“你還會帶我去跑步嗎?”
趴在他身上問。
“你想就會。”
他嚴肅回答着。
所以現在看來,是永遠都不再會了吧。
在仙道眼皮底下,星野想着想着嘴角微微上揚,美好的時光一去不複返,她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忘記有一個好愛自己的人叫流川。
“流川啊,他是那種對自己要求很嚴格,對别人卻很包容的性格吧。”
仙道晃晃酒杯,他也有一些關于這位小自己一歲後輩的回憶。
“是啊,看起來很冷漠其實内心很炙熱,對籃球也是,對我……”
還是不要去想這些了吧,星野垂眸的一瞬,被仙道捕捉到了。
“你們很般配,我一直想象不到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現在看見了也算是緣分吧。”
又抿一口香槟,算是祝福嗎?
“我也想象不到,他實在太完美,有時候會覺得自己真的太幸運。”
亮晶晶的眼睛裡閃過無數溫情的畫面,是流川改變了枯燥乏味的留學生活,是流川點亮了舊金山晴朗的夜空,說着說着心碎了。
“我想他也是吧,其實兩個人在一起不是比誰更優秀,在這一點上不必妄自菲薄。”
星野從廚房走開,來到露台,想要吹吹冷風讓自己清醒一點,她做了決定,優柔寡斷的性格在這件事上比任何時刻都果斷。
“不吃了嗎?”
仙道沒有跟出來,放下酒杯開始煮意面。
“吃,看一會兒日落就來。”
金門大橋就在眼前伫立,她的答案寫在橋身,海鳥見證、行人見證、日月見證。
她摘下這顆失而複得的鉑金對戒,仰頭眺望天空,遠遠的抛了出去。
近在咫尺的幸福終究隻屬于曾今的星野悠與流川楓,而等待她的,是不見天日的深淵。
*
約在金門大橋見面很奇怪,各自開車前往也很奇怪,十天沒見的星野很奇怪。
“想你。”
流川包容她一切反常的行徑,張開懷抱。
“記得在這裡跑步的那天嗎?”
星野靠在他胸口說。
“嗯。”
被親吻了額頭,冷冰冰的語氣來自于溫熱的唇,他可真是個外冷内熱的人。
“我不喜歡跑步,也不喜歡走路,雖然是和你在一起,累了困了失去動力了,你會牽着我的手或是背着我走,但不能改變的事實是,一條路總有盡頭。”
小小的手,推開胸口時力大無窮。
流川溫柔的眼眸倏地睜大,他怎麼會聽不懂,内斂不等于愚鈍。
“你想說什麼?”
第二次提分手,與第一次一樣,猝不及防。
他接受了第一次的說辭,他用行動證明他是可以為她改變的,他可以擠出更多時間在兩個人身上,就像他願意為籃球花精力那樣竭力争取。
“我懷孕了。”
全長2700米的金門大橋橫跨金門海峽上,建造于1937年曆時四年完成,如今已高齡70歲,橘紅色的橋體異常醒目。
夏日海峽上沖浪與沿海岸線騎行的人們、對岸起伏的山丘、遠處的遊輪、通往沙灘的步行道、山坡上一顆孤獨的樹,滿眼的綠與無邊界的藍,一眼望去盡收眼底。
驚濤拍岸,太陽逐漸西斜而落,道路兩側的灌草被照耀成金黃色,遠處揚帆的船隻被籠罩在薄暮中,與懸停于天空的飛鳥見證一場日落。
暮色四起,天空的藍色變得深沉,星野很愛哭,她在流川面前從不逞強。
“但不是你的。”
這一次,站在終點,她收住了眼淚。
原來,真正的絕望是哭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