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溫柔柔的口吻，面對一尺之遙就在眼皮底下能輕易往下滑的拉鍊，仙道及時收回視線，選擇保持距離。

“不用等明天。”

不愧是剛出社會的新人，勇氣可嘉，在婉轉的拒絕面前二度進攻。

手機屏幕亮起，這次他直接按下通話鍵。

“抱歉，我要和女朋友打個電話，她在日本那邊剛睡醒，失陪了。”

為表歉意，星野說即使沒參加首場婚禮也會随時對仙道發出的照片做出評價，她願意每個半小時醒來一次查看手機。越野隻當是玩笑話，仙道的手機每半小時都會震動幾下，到後來算算時間東京已經半夜四點了，他決定不再實時彙報婚禮現場情況，等星野一覺睡足後将照片整理發郵箱。

這一覺，她也不過睡了四小時，醒的很及時。

“悠，早。”

仙道有些擔心她沒睡好，前半夜睡的斷斷續續人一定很難受吧。

“怎麼照片不傳了？”

星野打了個哈欠，電話裡傳來悉悉嗦嗦的聲音，像是在翻身。

“越野早挂了，你應該再睡會兒。”

他沒有走遠，而是留在客廳，Stella一言不發的聽着這通電話繼續。

“唔……你那邊幾點了？”

“半夜一點多。”

也是東京的八九點，仙道算了下時間。

在某人注視下煲電話粥多少有點不自在，他想了想這通電話不會打太久，隻是舍不得立即挂斷還想聽會兒星野的聲音所以沒催着她趁早再補會兒覺。可以多聊幾句，或者他講些催眠的無聊的話哄她入睡，異地的戀人最常做的事便是邊聊電話邊睡着，高額的國際通話費用在家時能被一根網線取代，星野要挂着耳機聽，仙道獨居因此不需要。

“彰，沒回家嗎？”

對于舊金山場婚禮如何收尾，她并不知情，越野包攬了嘉賓連續兩夜的住宿，有些朋友從五湖四海趕來，當晚散場是不可能的。

“今天太晚了，越野開了房，我等下就去睡。”

忙了一天的仙道連房卡都沒摸到，等下得跑次前台，今晚沒有洞房花燭，新郎新娘雙雙醉倒連洗澡都顧不上。

去越野那間一起睡？

不了，他是那種半夜會搞錯對象把仙道當洋子又親又抱的醉鬼，很恐怖。

“Eric和Nathan呢？”

星野記性還不錯，兩位同志的名字沒搞錯。

“哈哈哈哈，不見了，可能知道我隻喜歡女生……”

仙道擡眼看了看Stella目不轉睛注視着自己的模樣，手伸過頭打了個招呼示意先行告辭，同時改變了口風：

“不……是隻喜歡你，所以都跑了。”

從沙發上站起，西裝筆挺的成熟男人魅力盡顯，勾起迷人微笑的眼眶終于鎖定了滿臉寫着失望的少女，不得不承認舊金山美女如雲，這場婚禮仿佛把全美西外形出衆的日裔都請來了。

“啊，對了，明天記得告訴我是哪個牌子的，good night。”

邁開長腿轉身離去，星野在電話那頭還有些迷糊的問，你在和誰說話？

仙道的回答堪稱緻命一擊，獨坐客廳的Stella夢想幻滅。

“櫻井的朋友，覺得她的伴娘裙設計風格你會喜歡，所以想打聽一下是哪個品牌，如果有合适的下周可以帶回日本。”

聽筒迎來三秒沉默，星野緩緩道：

“謝謝，如果沒合适的就從我衣櫃裡随便翻一條符合dress code的就行。彰，我還是有點累想再睡會兒，你能随便講點什麼嗎？”

仙道非常擅于随便講點什麼，從釣魚入門指南談到什麼天氣最适合出海，從現役NBA球星談到十年前鐮倉幾支球隊的笑話，從咖啡豆的産區談到威士忌的釀造工藝，從美少女戰士談到辛普森一家。

“可以給你講一下，越野突然長高的秘密。”

笑着往樓梯間走，如果搭乘直達電梯回一樓大堂拿房卡會有那麼半分鐘的時間沒有信号而不得不挂斷電話，仙道選擇從三十七樓走下去。

哒哒哒的腳步聲清脆，星野聽着聽着又困又想笑，入夢前無意識的呢喃道：

“櫻花快開了，我想見你……”

仙道停在二十五樓與二十六樓中間，快步往下走了幾格台階來到逃生門，打開後往過道中央的窗口跑。鞋尖微微發亮，月色朦胧的一點，櫻花有沒有開他不清楚。

空氣中的清甜他聞到了，從電話那頭傳來的。

*

“今天想聊些什麼？”

每周固定兩次的心理咨詢很快與咨詢師熟絡起來，并非要撿沉重的話題講。

慶幸的是星野沒有任何嚴重的童年創傷，她堅強獨立的性格來自于三年寄宿制高中生活裡同齡人的過分優秀，就讀于全東京最好的私立中學本就是人群中的佼佼者，課業水準長期處于中遊的她偏要在留美那幾年拼了命的證明自己。

“我想你和流川互相吸引，也是因為都不服輸的個性。”

這是上次得出的結論，話題兜兜轉轉還是會回到令她不安的兩段感情上。

“你對流川的依賴或許是因為他對你的堅定，極大程度上滿足了你内心深處所需的安全感，經曆了一些變故後你确定了他更不會離開你，而你們也有了不同于普通戀人間的連結，選擇留在東京陪伴他母親本就将你自己推到了親屬的位置上，這一點我想你應該已經注意到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星野對流川母親所産生的感情，是萬劫不複的第一步。

“我沒辦法告訴你什麼才是愛情，性與愛很難徹底分割，性幻想對象具有部分指向性，然而也僅僅是部分而已。”

“你的意思是……”

星野目光偏移，對上了咨詢師淺棕色的眼睛。

“與其強迫舉棋不定的自己在愛誰或更愛誰上做出抉擇，不然改變思路想一下，誰才是你願意開誠布公的對象，帶着秘密的戀愛無法長久。”

這是一雙躲在平光鏡後的大眼睛，擁有非凡智慧，三言兩語便道出了她的心聲。

“我今天不想聊這個，我們換個話題吧。”

逃避在這裡是被允許的，星野抿了口水，無奈的笑了笑。

她知道上天正在為她倒計時，長此以往的結局不再是兩敗俱傷，而是三個人的悲劇同時上演，她必須在某時某刻作出決定。

決定并不一定遵循内心，成年人的法則由不得她任性。

*

“我最喜歡這件，也符合dress code，不過打包裝箱的是另外兩件。”

仙道傳來相片，露肩純白真絲裹身裙是他難忘的回憶。

“為什麼？”

星野當然記得，隻是不明白最喜歡的不能帶來的原因。

“不想讓任何人看見那樣的你。”

是會令人義無反顧墜入愛河的美麗，他在心裡補充道。

“無聊。”

星野聽見了，櫻花有沒有開她不清楚，粉色花瓣晃過眼前的畫面清晰可辨。

從電話那頭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