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吸了吸鼻子,沒有往下說去,一念之間的想法在響指間泯滅。
“你想為她做什麼,星野?”
這是一間聳立于市中心絕佳地帶的辦公樓,47層的高度視野開闊,星野睜開眼側頭,視線穿過寫字台上随意擺放的相框,水晶相框折射出了通透華麗的光芒,她隻被窗外的風景所吸引。
輕薄的雲層如手工編織的白紗,明亮深藍是城市晴朗的底色,遠去的飛機劃破了天空,一道裂縫産生。
“Everything(一切)。”
星野的回應填補了一條裂縫,代價是犧牲自己。
*
走出辦公樓的旋轉門天色已晚,咨詢師說就當朋友閑聊不計時,星野擺手拒絕,這一來占用了對方少說兩個半小時,哪能厚着臉皮占人便宜。
在路口分道揚镳,她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壓低了帽檐往小路裡鑽,加班到這個點的社畜迎面而來,最後的餘力都被一天的工作榨幹,低着頭就此路過。
好久好久沒有度過平凡人平凡的一天了,蝼蟻般的生活觸不可及,她站在瀝青鋪陳的大馬路上,看着手提公文包的男男女女擦身而過,也有說笑的眷侶或是晚自習下課的學生黨,熱烈讨論着新上映的影片或偶像團體發的新歌。
夏日的晚風掠過膝,悶熱中難得浮現涼意,大口吃着刨冰的女高中生朝她看了過來,感染力十足的笑容暈染着濃郁的夜色裡多了一份柔和。
星野怕被認出來,卻又控制不住擡起的腳步往女生那邊走去,停在她和另一位夥伴身前,她問:
“請問,這是哪裡的刨冰,看起來很美味。”
額角劃過一滴汗,走太快真的會太熱,一時半會兒分不清是想吃刨冰還是想要有一段平凡人之間的對話。
如果她還有選擇的自主權,如果醫院的低氣壓沒有追随她充斥着生活的每一處,如果感情的事不必二選一。
她賭氣般不顧及自己憔悴的面容站在陌生人面前,尋找一條明路。
“哦,這個呀,在地鐵站旁邊那條路上。”
這麼說是不夠的,星野回日本後從未坐過地鐵,本就錯綜複雜的路線繞的人頭暈。
“抱歉,這邊路我不太熟。”
她委婉的搖了搖頭,不惜被認作外地人。
“那……你手機裡有地圖嗎,點開我告訴你怎麼走!”
不愧是元氣女高,熱心助人的同時腦子也轉得快,星野打開包包拉鍊試圖摸出手機,不巧挂繩與拉鍊纏住了。
她小聲說着請稍等,仔細耐心的試圖解開。
“啪嗒!”
一不小心,字母“S”被扯了下來,并掉落在腳邊。
星野愣了愣,短短幾秒的時間另一位女高已經彎下腰替她去撿,青春可人的面孔擡起頭時向她靠近,對方舉起小小的藍色字母挂墜,四目相對這一刻也跟着呆住了。
“你的……你……你好像……是……”
她如夢初醒,接過了挂墜,還存留少女指尖溫熱的氣息。
“你是流川楓的女朋友嘛?”
一切都太晚了,星野被識破。
她沒有倉皇而逃,情緒切換自如的人心态穩得很,大晚上的縱使路燈在頭頂使勁照,戴着鴨舌帽且素顔的她與那日盛裝打扮的她可以說是判若兩人,除了這頭标志性的長卷發與同樣纖瘦的身材勉強能說是對的上号,可飲食清淡注重外在的東京人誰不是奉行以瘦為美的審美對自己嚴格要求,像她這樣的女人馬路上一抓一大把。
這便是星野對自己的認知,卸下華服的自己好平凡。
“你認錯了。”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口吻淡如菊,摸出手機翻開屏幕與女高中共享。
“唔……那真是不好意思,你們長得好像哦!”
到底哪裡像了,這是在誇贊她妝前妝後差不多還是對她的化妝技術進行羞辱?
星野懶得深入研究這句話的含義,對方伸出手指比劃着大緻方向,指甲蓋覆蓋在發着白光的顯示屏上,“這裡”,她說,大概就在這個位置了。
“謝謝。”
微笑着緻謝,卻迎來兩張合不攏嘴的詫異面孔,怎麼了?
“那個……”
聲音響起,握在手中的手機同時發出震動。
“你有電話進來了……”
三人湊在手機屏幕前,她是最後一個注意到的,一個名字在閃爍的燈光中來回滾動,在三雙眼睛的目光裡定格。
KAEDE。
這打臉速度太快,殺個她措手不及。
“謝謝指路,我先走了。”
星野趕緊接起電話揮手道别,流川聽見了,感到莫名的問:
“你迷路了?”
是的,星野迷路了,在聽見他無可撼動的聲音的這一刻,她問了一個他無法說不的問題。
*
流川回到美國快兩個月了,每天的視頻通話中他能敏銳地察覺到母親的轉變,病房内日漸消失的活力與星野故作堅強的對自己說很好。
一切都很好,但你必須回來了。
星野的眼睛會說話,即使被他的爸媽和姐姐要求配合蒙混過關,因為不想騙流川楓,所以即便不說,她想表達的也都印在一雙淺褐色的眼睛裡了。
流川一直等着她親口說,流川不願聽見告别迫在眉睫。
流川是矛盾的。
“你迷路了?”
否則為什麼要感謝他人的指路。
“沒有啦,就是看見人家在吃好吃的嘴饞了,上前問哪買的咯。”
星野輕快道,仿佛能聽見刮過她耳側的東京的風。
“去買,我陪着你。”
流川說,于是他親耳聽聞了漫步十分鐘後星野與賣家的交涉,斷斷續續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把她迷住了,電話裡這一等又是十分鐘。
“還沒打烊吧?”
“我就随便看看。”
“這個可以試一下嘛?”
“我還想再試試這個。”
“嗯……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我馬上就好,不耽誤你下班。”
手機持續通話中,兩人都沒講話,流川開了免提去接水喝,她好像在買冰淇淋,美國随處可見的那種可以試遍不同口味的小店。
她曾調皮的說道,楓,你說都試一遍不買會怎樣?
挨揍我會保護你,這是他的回答,星野哈哈大笑。
“嗯,就這個吧,調貨要等多久?”
流川回過神,聽見了調貨兩字。
“你在買什麼?”
換一家吃不行嗎,他在心裡想。
“楓,你等我一下,馬上好。”
手機在通話中震動了兩下,流川收到了一條簡訊,他沒有打開去看。
家裡的座機響起鈴聲,星野好像還沒買完,于是他順手舉起聽筒,是美國運通銀行的黑卡專屬客服打來的,向他确認一筆海外消費。
寥寥數語後挂斷,偌大的客廳内加州陽光鋪在腳尖,她的聲音與金光下的塵埃共振。
“搞什麼嘛,還要從美國調貨。”
她抱怨着說,又不令人覺得是埋怨而是撒嬌。
“悠……”
為什麼要買那種東西。
“流川選手,我們結婚好不好?”
一枚HARRY WINSTON的鑽戒,七位數的價格,以美元為結算單位。
星野創下了該品牌高奢珠寶最快消費記錄。
“好。”
比她簽字刷卡更快的則是流川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