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話好像沒法前置了,那就隻能在這裡提醒一下本章有可能令人感到不适的場景描寫。】
時間明明還是傍晚,天色卻仿佛午夜時分。雖然眼前一片昏黑使人不容易看清周圍環境,但是校舍走廊安靜的氛圍無限放大了心跳聲和呼吸聲,真是非常吓人。
上北祈腳傷還沒有痊愈,每走一步都覺得痛得受不了。她膽子也不夠大,一個人待在這種環境裡,她臉色發白、手腳發軟。但就在這種狀态下,她還是扶着牆壁和扶手一點點向樓下挪去。
坦白講,上北祈一點也不想離開教室。
在同樣黑漆漆的教室待着時,她其實并不太害怕,還有心情轉着腦袋四處看在教室幾個位置放置的或者懸挂的裝飾物。她記得可清楚了,那些是她的好朋友朝露透捐出來裝點教室的,每年都會有。可就在幾分鐘前,她聽見了一聲慘叫。比她上周五去醫生那裡看傷時叫得還大聲。
發生什麼事了呢?是有人需要幫助嗎?越智祈很擔心,這份擔心最終還是戰勝了畏懼。于是她打算下樓去找找看。
為了給自己鼓勁,上北祈還帶走了挂着的一個裝飾品,緊緊地抱在懷裡。很多次她害怕的時候,明明還沒表現出來,朝露透就會伸手過來。對方什麼都不用說,隻是拉着她的手,她就不會再怕了。現在好朋友不在身邊,曾經屬于好朋友的東西倒成了某種寄托。
六年級的教室是在四樓,想要一層層确認剛才發出慘叫的位置并不容易。但是上北祈就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預感,她要去的地方一定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當她千辛萬苦地走到二樓時,終于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在放學以後、沒有任何照明設備亮起的走廊中,在這段樓梯的正前方,有一扇門,微微開着一條縫。門縫裡沒有透出一絲光亮,裡面比走廊還要黑。
上北祈知道這個地方。這裡是閱覽室,按照學校規定在低年級放學時——也就是兩點左右——閱覽室就該鎖門了。閱覽室的老師是很負責任的人,不可能像她一樣老是忘記應該做的事情。
所以上北祈認定了,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嗚……”
越接近門縫,上北祈越害怕。為了不讓自己真的哭出聲來,她用力抿緊嘴唇,用近乎勒的力度抱緊懷裡的飾品。
門縫并不大,她沒法從縫裡往裡面窺探。于是,她輕輕扶住門,想把門再拉開一點——
指尖卻在門把上摸到一種黏滑的液體。
是汗嗎?她下意識捏了捏手指,感覺不像。也不像膠水之類的東西。
她把手拿到眼前來,凝神細看。黑暗中,她能依稀辨認出那是一種黑乎乎的東西,又稠又黏,糊滿了四個指節。而且氣味她很熟悉……血?
上北祈頓時感到頭皮發麻,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真的是血嗎?門上怎麼會有血呢?發生了什麼事情?剛才的叫聲,不會是……
她想退縮了,現在回去教室等媽媽來應該還來得及。可她又擔心閱覽室裡有人需要幫助,她現在是個大孩子了,不可以對需要她幫助的視而不見。哪怕,就是幫人家打一通電話或者跑一趟醫務室也好啊……
糾結片刻後,上北祈拉開門,一瘸一拐地走進閱覽室。由于沒有燈,她什麼也看不見,隻能憑記憶往有桌椅的地方走,伸着手、一步步地試探着挪過去。可是,沒走幾步,突然間——
“啊——!”
上北祈腳尖碰到了什麼東西,頓時吓得失聲尖叫起來。
這極具穿透力的嗓音經由走廊封閉又安靜的環境無限放大,傳得很遠。
正拖着身體僵硬的學校保安在一樓尋找藏匿地點的矮小男人因此停下了腳步。他仰起頭,若有所思地注視着頭頂的天花闆。
正站在朝露透所在班級教室門口的穿着白色狩衣、頭上纏着繃帶的人當然也聽見了。但他根本沒有在意,直接拉開門走了進去。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教室裡唯一一張沒有一點咒力殘穢的課桌。他确信,那是朝露透的課桌。
※
同一時間,朝露透的家裡倒是光線明亮、氣氛輕松。
因為在接到一通奇怪電話之前,朝露透正在和五條悟通電話,借用的是登門拜訪的五條茉莉的手機。
五條悟在上周六陪五條家幾個老人去了四國,會在那邊待上一星期左右。據說是因為那邊的海域一直有所謂天災咒靈的傳說,正好五條悟最近在資料庫看到了相關記載,老人家們就決定帶他去親眼看看,畢竟百聞不如一見嘛。他走之前答應過,如果找到有意思的東西會給朝露透寄一點回來。
不過朝露透并沒料到竹馬說的“一點”,是指一隻起碼5kg重的大箱子。為此她特别不好意思地向負責搬箱子的司機說了好幾次“辛苦了”。
因為五條悟說要和她對一下物品明細,朝露透隻好一邊費勁地翻着箱子的東西一邊打電話:“蜜柑大福、蜜柑汁、鹽漬蜜柑……唔,怎麼這麼多愛媛那邊的特産?”
五條悟應該是在海邊,電話那頭的海風讓她聽不太清他說的話:“你喜歡吃橘子嘛,但現在……還沒上市,隻有給你買這些咯……”
“好吧,看起來确實挺不錯的。生烏龍面和烏龍面軟糖,這個是香川的吧。名物Kamado——夏季限定新茶口味——”
“這個!我排了超久的隊!我不太喜歡這個口味,更想要巧克力的,但是巧克力口味居然冬天才供應!氣死我了!加錢也不做!”
“原來是珍貴的限量商品啊,謝謝。嗯?這種彩色的糖好漂亮!這是什麼?一,二,三,四……咦?!十盒?!”
“那個是花嫁果子。吃起來不怎麼樣。”
朝露透覺得自己口味和他挺像的,他都不喜歡吃多半她也不喜歡,稍感崩潰地說:“那你還買這麼多!我吃不完怎麼辦啊!整我是吧!”
五條悟在那頭大笑:“小問題啦,送給你認識的人就好了嘛。但是不準送禅院和加茂的人!”
奇怪,他變這麼大方了?以前他送她的零食不是完全不讓她給别人分享嗎?朝露透懷疑地“嗯”了一聲,手上掏箱子的動作沒停,誰知被她摸出一支包裝很素雅的唇膏。這似乎也是四國那邊的特産,特别标注了這個唇膏的柚子味和那邊的柚子有關系。
但這個時候她家的電話響了,她沒來得及問五條悟怎麼還買了這種東西。她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來他挑化妝品的場面,也想不通這個東西怎麼會在“有意思的東西”的範疇裡。
在旁邊莫名其妙開心地笑了很久的五條茉莉立即表示讓朝露透去接電話,自己和兒子說幾句。朝露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立即跑到電話邊。
“喂?”
可電話那頭沒有傳來聲音。
古怪的沉默讓朝露透皺起眉頭。她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号碼,拿過電話邊的筆和便簽紙抄寫下來,打算等下翻一翻家裡的電話簿。
“喂?這裡是朝露家,請問找哪位?”她一邊抄一邊再次提示對方自己已經接通電話。
這回電話那頭的人終于說話了。應該是男性的聲音,聽起來特别年輕,也許比她大不了多少。
“你的朋友和老師還在你的學校裡。”聽筒中傳來的聲音裡帶着詭異的笑意和莫名的恐怖感,“來找他們吧。不然他們全都會死。”
什麼?朝露透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然而話音剛落下,對面就挂了電話,完全不給朝露透追問的機會。
朝露透放下聽筒,并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她努力回憶着加茂茂鬥的一系列表現,拿不準究竟應該相信誰。
她有相信加茂茂鬥的理由。加茂家的大多數咒術師确實都很傲慢,從不把三大家族以外的人類放在眼裡;但他們也古闆,古闆地恪守着咒術師的規矩,比如遇到詛咒時會将普通人的安全置于自身之前,不管出于什麼目的,從表現上來說沒有什麼可質疑的。所以加茂茂鬥不太可能撒謊。
但之所以說是“不太可能”,是因為她想起問他上北祈是否離開學校時,他其實沒有給出過正面答複。而且她并沒有親眼看見他去辦公室叫走藤原陽伸。
左思右想,朝露透撥打了班主任藤原陽伸的電話。如果老師接了電話,那麼她就不用在意剛才那通電話了。撥出号碼時,她順便扭頭瞧了一眼牆上的鐘,此時時間剛過16:40。
說不好是出乎意料還是意料之中,這通電話沒有撥通,并且提示音明确表示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等了一分鐘,朝露透再打了一次;又過了兩分鐘,她打了第三次電話——兩次的結果都和第一次一樣。
這就很難讓人放心了。
朝露透又一次放下聽筒,也顧不上查詢剛才記下的号碼,立即轉身快步走去櫃子邊拉開劍袋,将紅柄的太刀直接拿在手裡。随後她帶着歉意向有些疑惑的五條茉莉解釋:“抱歉茉莉阿姨,我不能陪您聊天了。我現在要回學校一趟。學校出現了詛咒,但是好像有同學和老師沒有及時離開,我必須回去看一看。”
五條茉莉驚訝地把電話拿遠了一點。她接連問:“你的學校有詛咒?你一個人去嗎?會不會很危險?”
“不必擔心,學校那邊是由加茂負責讨伐咒靈,我見過加茂茂鬥先生。有一級在場我認為不會太困難……”
慎重起見,朝露透選擇向五條茉莉透露了自己見過加茂茂鬥這一事實。這樣的話,如果現場真出現什麼問題,上面也能找到一個承擔責任的人。
聽完後五條茉莉眨眨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朝露透就聽見從手機裡傳來一聲大喊——是即使沒有設置免提也能讓幾步之外的她聽見五條悟在說什麼的音量。
“老媽,讓阿透接電話!那家夥怎麼老是這樣,明明還沒有術師資格但是見到詛咒跑得比咒術師都快!”
聽起來要挨訓了,希望他别耽誤她出發的時間。朝露透歎了口氣,走過去伸出自己空着的那隻手。
※
【某時,被黑暗籠罩的小學】
上北祈探出身體,伸出自己空着的那隻手拉住門把,先是用力拉,然後用力推。可是玻璃門紋絲不動。
“老師……”上北祈抽泣着,很小聲地說,“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
藤原陽伸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大量失血讓他頭暈眼花,胸口像有螞蟻在血肉中爬行的細密疼痛感讓他很想大喘氣,但是他努力克制着,緊繃着神經輕輕呼吸。
最後,他還是決定摸一摸自己學生的頭:“别怕,一定能逃出去的。走,我們換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