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膠咖啡廳的二樓如同一個小型的圖書館,書架林立,擺滿的卻是精心收集的唱片和歌手自傳,以及按期整理的音樂雜志。
祝朝意穿梭在書架間,根據索引尋找自己想聽的類别。
她還真找到了自己曾經異常癡迷的一張專輯,而且是黑膠首版,也不知這家店的老闆花了多少錢入的。
“挑好了?”宋俨的提着個木箱子,讓她把選好的唱片豎着放進去,以免橫放變形造成損壞。
她一共選了三張,一張張往小木箱裡放時,注意到宋俨也挑了一張唱片。
隻是從包裝封面看不出是什麼風格。
齊整的書架盡頭就是播放間,一整面的玻璃門,其餘三面牆上都嵌着櫃子。
中間放唱片機,兩邊都是書,小說、漫畫、散文、雜志,應有盡有。
可見聽音樂的時候閱讀是很多人的習慣。
祝朝意把沒喝完的咖啡放到房間正中央的圓桌上。
店員教完他們怎麼用唱片機就離開了,一直跟着的兩個攝像也隻是留了一個攝影機在屋内,便将空間都留與二人。
宋俨先出聲打破沉寂,問她:“先聽哪一張?”
“這個吧。”她抽出那張黑膠首版遞給他,“謝謝。”
她選中的黑膠被放到唱盤上,機器開啟,唱針落下,發出冰塊撞擊的清脆叮鈴聲。
宋俨坐了過來,依舊和她面對面。
他的咖啡喝完了,現在手邊的是一杯清水,恰好也加了冰。
有這麼熱嗎?
這裡冷氣開得夠足了。
“你平常聽什麼歌?”祝朝意問他。
播放間内隔音太好,玻璃門邊都裹了厚厚的隔音海綿,一樓的嘈雜人聲都無法入侵,以至于兩人之間過于安靜。
她這麼問,其實也沒有真的想了解宋俨多少,隻是讓自己有點事做。
宋俨也清楚,因為她問話時,和他都沒有眼神接觸。
他在看她,她在巡視牆壁上的那些漫畫。
“都聽,流行、爵士、說唱、輕音樂,沒有特别局限某一種。”他說完,把問題抛回給她。
“你一般就聽這類?”
極有律動感的鼓點代替了冰塊的撞擊,緊接而來的是吉他掃弦和貝斯低調的節奏。
歌手的聲音很有質感,他們像是站在音樂節的舞台之下,周圍是揮舞的手臂和搖晃的身體。
“很久沒聽了,國内很多播放軟件沒買到版權。不過我去過他們的演唱會,氣氛很好。”祝朝意說。
宋俨摩挲着冰涼的玻璃杯,“高二那次嗎。”
祝朝意眉心舒展,驚訝他還記得,“我以為你高中的時候不關注這些。”
有了可展開的話題,祝朝意托着下巴慢慢道:“當時還是小女孩嘛,就喜歡聽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唱歌,聽着傻樂。”
“你現在年紀也沒多大。”宋俨說。
祝朝意眼裡笑吟吟的,“是哦,我們同一屆的,我不是故意把你說老的,宋老師。”
宋俨又摩挲了一下杯子的棱邊,力道加重,刺骨的冷給過熱的頭腦降溫。
“我比你大兩個月。”他毫無預兆地道,“昨晚偶然看到的。”
祝朝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在介意昨天在電梯裡的那回拌嘴。
他是哥哥,她不能喊他弟弟。
還偶然看到呢,肯定是偷偷摸摸翻了同學錄,還特地來告知。
啧,這心眼兒真的比她祖母的繡花針還纖細。
“嗯,我們都是祖國的花朵,初升的太陽。”祝朝意有些敷衍地安撫他。
宋俨“哼”地笑了一下,還是有股死裝的意味,叫祝朝意都不禁憐憫了幾秒:
好僵硬啊,是天生不愛笑嗎。
不過聊天意外地進行了許久,從這張專輯拿過什麼獎,到還有哪些音樂人的定位與風格與他們相似。
兩人挑了祝朝意最喜歡的幾首歌聽過,換碟片,扯點兒别的有的沒的,再換下一張。
最後來到宋俨拿的那張黑膠。
英文女聲如醺人的紅酒淌出,缱绻而富有磁性,仿若紅唇中含着糖塊,仔細聽的話還能捕捉到聲帶與口腔的共震。
像給大腦進行了一次深度按摩。
祝朝意半阖着眼,食指無意識地打着拍子,鼻腔裡似乎想跟着哼,但她不熟這首歌,所以哼出來的隻有輕輕軟軟的鼻息。
軟軟。
宋俨又想起這個詞。
陶土DIY的後期,他表現得太冷硬了,很不符合今日他對自己的預期。
但祝朝意沒有直接數落或是指責,她默默忍受他的無禮,或者靜享獨屬于她的那一份閑适喜悅。
她好像并不在乎他。
就像她對他到底喜歡什麼類型的音樂不感興趣。
可她昨晚又在那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在那麼多雙耳朵的聆聽下,對他說那種話。
祝朝意學生時代印象最深刻的異性是宋俨。
她在所有人面前确認了這件事,連他都是第一回聽聞。
幾乎就是變相的告白。
所以剛才她不在意的樣子……是假裝出來的嗎?
為什麼……難道是傷心了?
宋俨默然期間,祝朝意倏爾呼出一口氣,“真浪漫。”
她喃喃出聲,依然是沒看他,似乎并未說給他聽。
“據說這張專輯是在法國和意大利寫完的。”宋俨控制住自己不要想太多,接了她的話,“歌手和她的女友正在熱戀期。”
祝朝意點點頭,“能感覺到她們的甜蜜都快拉絲了。”
她随即又笑了一下,像是覺得有趣,“都說聽歌品位會反映一個人的性格,你認為呢?”
宋俨喉中幹澀,他喝了一口水,壓住無名的躁動,“或許吧。”
祝朝意的笑意更深了,“嗯,是吧。”
她不信他是個浪漫的人。
至少不該是和她一起時展現出浪漫的傾向。
所以這張黑膠,是節目組讓宋俨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