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最終談話,每位嘉賓隻可向兩位申請。
周五晚回到戀愛小屋,祝朝意便向節目組發送了自己的談話名單,兩個小時後,她收到了自己明日的談話地點。
東郊一間庭院式的茶室。
坐立舊工業區改造建設成的藝術區中,鬧中取靜,内景清幽别緻。
祝朝意推開木門時,幾隻鐵包金小土松正趴在院池旁,專心緻志地和錦鯉一起發呆。
她聽到清水浣竹的泠泠聲,在蒲團上才坐好不到一刻鐘,雅室外就有窸窣的腳步聲響起。
隔着半透明紗窗,她看到有人敲門,“請問方便進來嗎?”
祝朝意:“請進。”
雅室的推拉門不到一米八,來人垂着腦袋邁入房内,對她笑了笑:“嗨。”
祝朝意颔首:“早。”
顧雁飛在她對面坐下,兩人之間隔着一台矮小的原木茶幾,“這裡面還有點難找。”
廊橋七彎八繞,移步換景,他還需要走過兩個月亮門,才能見到她。
祝朝意為他的杯子倒茶,“你待會還得原路返回呢。”
顧雁飛也不因為她的冷淡而傷心,反笑說:“不辭山路遠,踏雪也相過。”*
祝朝意握着茶杯喝水,不打算回應顧雁飛這一句文藝。
她沒文化,他的高山流水隻能唱給聾子聽。
顧雁飛見她不搭腔,開門見山問:“你的選擇,仍舊沒有變嗎?”
“從一而終。”
他喝了口茶,“可以聽聽理由嗎?”
喜歡一個人,無非是因為他的可取之處。
祝朝意想了一會,羅列出三個優點:“外貌倜傥俊逸,性格溫和有禮,待人真誠善良。”
顧雁飛愣了一下,“……你在,說誰?”
“你以為呢?”
“他在你面前是這樣的?”顧雁飛喝了第二口茶,“不然的話,你列舉的這幾個理由,我還以為是在說我。”
祝朝意笑彎眼:“您總是幽默得出人意料。”
顧雁飛注視她沒什麼溫度的笑顔,後知後覺祝朝意并不認可他的玩笑。
他向後靠了靠,才想起自己坐在蒲團上,沒有靠背,便調整了一下坐姿,重心移動到後面。
換了個說法:“其實,你隻是希望他是這樣的人吧。”
宋俨溫和有禮、真誠善良?
祝朝意的語氣已經徹底淡下來,“你又不熟悉他,怎麼能判斷我形容得不對。”
這種反問的句式,讓顧雁飛霎時回憶起那晚和宋俨的對峙。
“你們有多熟悉?”
就算他聽說了高中同學的情誼,但是這麼多年沒見,還一往情深,誰信?
祝朝意沒有正面回答。
她隻道:“比你想象得要熟悉得多。”
夠敷衍,但也夠誠實。
因為她和宋俨的熟稔,也遠比她自己想象得要深刻。
現在算來,這一個月裡,她不僅每天都與宋俨見面,和他同吃同住,還和他約會了三次。
他們甚至在節目外還偶遇過兩次,上個周末又一起去療養院探望了姥姥。
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密集交集。
顧雁飛驟然想起宋俨的求婚,無法控制地沉默了幾秒,嘴角提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他還是不相信這兩人能順利。
雖然沒有證據,但宋俨不知何起的急切,與祝朝意浮于表面的捆綁,都讓他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虛浮。
像有一朵雲,你能看見它,但你抓不住。
祝朝意和宋俨之間的聯接即是如此。
宋俨抓不住的。
他抓不住祝朝意。
顧雁飛并攏兩指,在茶幾上輕點三下,謝過祝朝意添茶。
“沒關系,我還是那句話,你若總是要猜他在想什麼,猜累了那日,可以試着聯系我。”
祝朝意差點滿茶送客,淡聲道:“你這承諾有些太輕松了吧。”
聽着像是在等着上位。
這麼口不擇言,是不甘自己在異性争奪中輸給自己的同性?
顧雁飛輕歎一聲,搖了搖頭,“我沒開玩笑。”
他今天的發型換了一種風格,雖然仍舊用發膠梳起大半,但額前幾根發絲輕巧落下,讓豐神俊朗的相貌精緻得不費吹灰之力。
叫那柔情似水的眼神愈加深情。
但祝朝意知道,即使她的座位上此時是一隻狗,顧雁飛也能作出現在這副表情。
但凡她有點聖母情結,就會赴湯蹈火,救浪子回頭。
可她沒有這種自我感動的英雄主義。
所以她端茶送客:“不必了。”
顧雁飛走後,不過十五分鐘,雅室的推拉門再次被拉開。
祝朝意調整好表情,剛扯出一點笑,就和來人對上眼神。
第二位進來的是莊搖。
他自從在無人島上被祝朝意拒絕過,氣質就沉澱了不少,清隽端正的五官經過表情管理,很有成熟穩重的氣質。
親和而又可靠。
說起來,若是他一開始就以這樣的形象出現,祝朝意或許還不會錯認他的年齡,也不會将莊搖當作弟弟。
但那樣的話,他也不是莊搖了。
“朝意。”他喊她時,還是習慣性地揚起笑臉。
服務員剛才換了一個杯子,祝朝意用熱水燙過,幫他添茶。
“玩得還開心嗎?”
莊搖點頭,“挺開心的,交了很多新朋友,還,認識了你。”
祝朝意看到他眼底浮動的細碎光斑,“那就好。”
莊搖清着嗓子,但止不住話語裡的低落,隻刻意地提了點音量,故作陽光,“你呢?還開心嗎?”
“嗯,挺好的。”
莊搖雙手接過茶。
微帶苦澀的紅茶香氣從鼻腔深入,被咽進喉管,在口腔裡漫出一點酸。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是從哪裡開始曲解了你的意思,才認為我可以……可以試着争取你身邊的位子。”
他青春洋溢的狗狗眼此刻盈着難以遮掩的傷悲。
因為不想給她太大壓力,他還半隻手掌撐在前額,掩住眼眸裡的情緒。
但一顆眼淚遽然而落,“啪哒。”
砸在茶幾上,碎成小雛菊的形狀。
窗外小土松跑來跑去,像是在撲蝴蝶。
雅室裡香氣四溢,祝朝意杯中的茶水發涼,莊搖也已經哭成了個淚人。
他斷斷續續陳述,從一見鐘情,到心動難抑,再到不可自拔。
祝朝意聽了一耳朵,總覺得自己沒有莊搖形容得那麼好,也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寬慰他。
“在這段時間裡,你也帶給我無可取代的回憶,我會一直記住這份感動的,非常感謝……”
莊搖哭得破碎而好看,但對已經拒絕過一次的人,祝朝意的耐心也僅止于此。
但她的禮貌與誠懇也并不作僞。
雖然,祝朝意有時難以理解他人對自己的強烈感情,但這不影響她懷抱感恩。
隻是在第三人進來時,她确實有些精疲力盡了。
宋俨将推拉門關上,極為自然地取過她手中的杯盞,泡茶的動作行雲流水。
琉璃色的茶水在白瓷杯中蒸騰出袅袅清氣,他慣常靜默着,沒有着急和祝朝意說話。
所以第三場談話,是祝朝意先開的口,“你今天看着,心情很好。”
宋俨唇邊笑意加深,但從外人看來,還是淺淡得猶如五六點的晨光,隻有他自己知道熹微中飽含的熾熱。
“快結束了。”他說。
祝朝意能夠感同身受他的如釋重負。
隻是宋俨大概是等不及和女主雙宿雙飛,而她是等不及開啟升級流的新生活。
祝朝意輕聲道:“很期待明天。”
宋俨将茶水放至她的手邊:“嗯。”
他從第一周起,就在等這一天。
兩人相視一笑。
祝朝意趁機道:“感覺我們也聊得足夠多了,太明白的也不必再多說。”
不然,像剛才她回應顧雁飛和莊搖那樣,在節目裡被宋俨直截了當地甩掉。
真的好丢臉。
祝朝意也不是不能在宋俨面前演一出大的,聲淚俱下自己對他的深情款款。
但這就跟日常習慣粗聲粗氣講話,偶爾被熟人撞見發嗲一樣,太過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