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虛構的世界,所以總是霸淩自己的男生忽然墜樓很正常吧?
畢竟這些無心學習、顯然也沒可能考上大學的小痞子最近都找不到陪他們玩□□過家家的玩伴。他們會無聊到學着靈異主播、旅遊主播那樣,跑去城郊的爛尾樓打卡也很正常。
爛尾樓雖然當初是按照五星級酒店的規格去建設的,但爛尾樓畢竟是爛尾樓。晚上的爛尾樓裡沒有照明,爛尾樓的地上牆上也處處都是突起的鋼筋,不規則的窟窿,與令人腳滑手滑的青苔。
在這樣的爛尾樓裡行走,腳滑很正常。
腳滑後不慎踏進坑裡、摔下樓去,也很正常。
因為是虛構的世界,所以總是笑話自己、排擠自己的女生忽然掉進下水道裡很正常吧?
畢竟這世上就是會有沒公德心的人拿彈弓打壞路燈,就是會有人為了賣廢鐵偷走人行道上的井蓋。
漆黑的夜裡,即便用手機當電筒照明也有看不清腳下的時候。急着回家的高三生會失足掉進沒有蓋上的下水道裡很正常。
因為是虛構的世界,所以總是把值日生的活兒推給自己,要自己“為班級做貢獻”的班主任會忽然發瘋很正常吧?
畢竟班主任總是勞心勞力地關心自己班裡的每一個學生。她會耐心地把所有學生都分成三六九等,并按照三六九等把學生們擺在他們“應該在的位置”上,緻力于讓每一個學生都能為偉大的班集體升學率作出一份貢獻。
這麼勞心盡力的班主任會神經衰弱很正常。
精神衰弱的人自己吓自己很正常,自己吓自己的人看到任何風吹草動都以為是自己看到了怪東西很正常。
總是看到奇怪東西的人被吓瘋也很正常。
是的,一切都很正常,所有都很合理。
因為這裡是虛構的世界。
是以實現桃菀的願望為目的被建構出來的虛構世界。
是桃菀死前看到的虛幻走馬燈。
桃菀一點都不覺得欺負了自己的人在這個虛構世界裡死去有什麼不合理的。
她隻是忍不住感慨:原來自己是這麼記仇的人。原來自己對那些欺負自己的人的怨恨,遠比自己想象得要深刻。
“雖然我覺得李琳罪不至死……不過算了。”
走在河邊林蔭道下的桃菀喝完最後一口楊枝甘露,随手把空杯扔進垃圾桶裡。
“誰讓她已經死了呢?”
名叫“李琳”的正是那個晚上回家時一腳踩空、掉進了下水道裡的女孩。
其實那個下水道并不深,隻要掉進去的人沒摔斷腿,自己也能從裡邊兒爬出去。
但問題就在這裡。
李琳摔進下水道後,因為用來照明的手機脫了手,她陷入了一片肮髒的黑暗裡。
黑暗讓她恐懼,恐懼讓她失去了冷靜。
李琳拼命地想從下水道裡爬出來。然後就在她爬出來的一瞬間,一輛送外賣的電動車疾馳而過,正好軋在了李琳的頭上。
一間學校、還是同一個班級接連出了兩起命案,死了好幾個學生。這讓高三年級的氣氛越發沉悶緊繃,卻也讓學生家長、校方乃至是警方都更能理解一夕之間瘋了的高三(4)班班主任。
聽說班主任被送去了省外的一個精神病院療養。至于她是不是能治好瘋病回歸教壇,沒人關心。
在乎孩子成績的家長們都在給學校施壓,試圖讓高三(4)班換一個有資曆、有成就,還能鎮得住場子的精英教師。
不在乎孩子高考成績,早就為孩子做好其他打算的家長們則是打從一開始就不關心孩子的班主任是誰。
随着高三教室裡随處可見的高考倒計時從三位數的白字被換成兩位數的紅字,學生們再不關心其他。所有人都像是屏息以待的獵手,隻恨不得能快點結束這場壓抑至極的會戰。
作為唯一一個知曉這裡是虛構世界的人,桃菀非常放松。她甚至可以說是在享受着自己的校園生活。
這是她自上小學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校園如此有意思,生活如此有滋味。
偶爾,桃菀也會想“林煦陽”有必要把這個虛構世界構建的如此真實嗎?末了她又笑自己。
虛構世界越真實才越能讓她有自己活着的實感啊。“林煦陽”不是讓她走馬觀花地完成自己的心願,而是切切實實地讓她體感願望實現的過程,這是對她的關照啊。
“煦陽,謝謝你。”
人要有感激之心。對于“林煦陽”為自己所作的一切,桃菀都感到感謝。
哪怕“林煦陽”的所作所為有時候真是挺過激的。
“我現在真的過得特别開心。”
在這個父母沒有将她當成累贅踢來踢去的世界裡,早早死去的父母成為了一種雖然殘缺但令人懷念的美好。
親切的親戚們為桃菀提供了不說優渥、但也足夠自由的物質。
在阿公阿婆不在的那個家裡,桃菀拆掉了老舊且散發着異味的窗簾,扔掉了怎麼洗也總是帶着老人臭與膏藥臭的枕頭被褥。
房齡三十年的老破小再度被陽光照透家裡的每一個角落。
桃菀吃飯時總是能開心地對在遺像裡笑得親切慈祥的阿公阿婆說話。
桃菀現在每天都帶着美好的心情入眠。醒來時也總會好奇今天還能發生什麼好事。
這是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
這是桃菀夢寐以求的人生。
“……咕喀啊啊……”
近乎卡痰一樣的聲音在桃菀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