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柳理也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窩囊貨。
方清崖上下打量了一番柳理,普通甚至是漿洗多回以至于泛白的校服,清洗過也幹淨不了多少的鞋子,他眼中的輕視和不屑深深刺痛了柳理敏感的心。
柳理原以為他的心不會再被刺痛,小時候被債主堵到家裡打,之後又被鄰居背後議論,偷偷叫他小賭鬼,他自卑又難堪,每天活得像陰溝裡的老鼠。
結果兜兜轉轉十幾年,他還是那隻躲在地下的老鼠,偷看着一輪月光,以為自己偷一朵玫瑰贈與月亮,他就有擁月亮入懷的資格。
但現在方清崖直白的話無疑是将他腐爛、醜陋的内心剖開,曬在陽光下,對他判處死刑。
方清崖看出了柳理的色厲内荏,更看出了正是因為柳理對方遠抱有幻想,此時才會産生巨大情緒波動進而患得患失。
内心的怒火非但沒有因為柳理的自卑而消退,反而越發高漲,叫嚣着撕碎眼前這個觊觎方遠的賤人,他怎麼配肖想不屬于他的人?!
“你這樣的人怎麼配和遠遠在一起,他和你做朋友也隻是可憐你,希望你不要再拖累遠遠。”方清崖維持着面上的冷靜,狀似好心地提醒柳理,“你甚至給不了他普通人的生活,不是嗎?放過他,自己也輕松些。”
面前高大的男生低垂着頭,方清崖見他按在大理石台上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便知道柳理内心有多劇烈掙紮,掙紮就意味着猶豫,猶豫就意味着不信任。
善攻人心的方清崖穩住焦躁和急迫的情緒,就算他再讨厭柳理這個臭蟲,但為了遠遠,他也不能沖動,要萬無一失地趕走柳理,又不能讓遠遠更讨厭他。
“隻要你答應我不再糾纏遠遠,我們方家可以供應你之後所有的讀書費用以及每月一萬的生活費用。”方清崖料定柳理會答應他的提議。
剛剛在外面他就讓偵探查完了柳理所有的資料。
一個單親家庭,父親沉迷賭博,氣走了老婆,從此父子相依,可是柳父沒有一點收斂,反而沒有老婆的束縛下,賭注越下越大,債主幾次登門要債,柳父經常外出躲債,柳理就在窮兇極惡的債主讨債和鄰居的紛紛議論中長大。
在此基礎上,柳理不隻需要打工還債,還要保障自己的生活費用不被偶爾回家的柳父偷走,他便生成了一副将錢财看得無比重要的性子,又格外多疑,隻是用強硬地外表僞裝自己。
穩穩地看着柳理,方清崖估算着時間,久久沉默下,他往門口走,突然柳理叫住了他,方清崖自信回頭,就知道這樣的貨色不會有什麼真情,輕而易舉就會背叛任何人,當然他也理解。
沒有說話,方清崖等着柳理說出他期待的話。
但結果令他失望。
柳理緩緩擡頭,依舊沒有看方清崖,寬大的手将有些長的頭發往後撩起,露出鋒利的眉眼,褪去了剛開始的迷茫和慌亂,逐漸沉穩,讓方清崖感到了壓力。
方清崖直面他的強勢和銳利,發現他看走了眼,柳理不是一條病狗,而是野心十足的餓狼,而他的目标恐怕就是方遠。
“方同學,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柳理露出一個諷笑,“我和方遠是朋友,你沒資格要求我們。”
“請你離開,我還要工作。”
方清崖被禮貌“請”出便利店,他臉色難看地站在外面,冷冷觑着裡面的柳理又将自己僞裝地忠心耿耿,像一隻大型犬般收拾起了他和方遠的書本、文具,将唯一一張桌子收拾好,等方遠回來。
遠處,方遠拎着幾個打包帶回來,他一眼瞧到站在門口,面色不善的方清崖。
方遠瞬間變了表情,緊張、警惕十足地一把拉走方清崖,直到進入一個死角,再三回頭确保柳理沒有看到他們,方遠才壓低聲音像一隻小獸質問方清崖:“你在這裡幹什麼?”
“接你回家。”方清崖面對柳理的理直氣壯、以财壓人的氣勢頓時全消,溫柔地開始哄方遠,“帶你回家,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頓飯了。”
方遠眉眼間全是不耐煩,他不知道一向對他惡劣的方清崖又發什麼瘋,但他不想在柳理面前暴露和他的關系。
他暴躁地喊道:“沒事就走,回你方家,不要打擾我。”
“可是……”
沒耐心聽方清崖的可是,方遠轉身便離開,又是一個背影,這次的背影是他走向另一個人,一個對方遠有觊觎和渴望的人。
被抛下的方清崖眼睛中暗流湧動,嘴角卻還是對着方遠的柔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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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店家好多人,我排了好久。”方遠和柳理嬌氣地抱怨,嘴唇微微撅起,像是索吻,又像是要個安慰。
柳理上前将他手裡的東西全部接過,沉聲說道:“下次我去買,你等我回來。”
“哎呀,我隻是說說啦。”
方遠坐下,等着柳理打開包裝盒,撲鼻的飯菜香味讓他眯了眯眼,小饞貓樣盯着色澤鮮明的五花肉。
柳理怕方遠回去再吃會太晚,便讓他一起吃,于是方遠買的分量又大了一些,看着夠四個人的量。
吃着飯,柳理挖了一塊白米飯放進嘴裡,咀嚼了好久咽下去,他試探着說道:“明天你就别來了。”
“為什麼?”方遠亮亮的眼睛控訴又生氣地看着柳理,卻發現被盯着的人不敢擡頭看他。
“太麻煩了,我一直在打擾你。”柳理戳碗裡的米飯,聲音很穩、沒有任何異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