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聽瀾最開始認識江家姐妹是四年前的春天。
那時候賀聽瀾自己的生活才剛剛有了起色,從有了上頓沒下頓,到不但能吃得飽,而且還可以靠着賣獵物、草藥賺點零花錢。
那也是賀聽瀾第一次與那布勒多達成合作。
他聽别人說在西北邊陲的一個小鎮,飛龍鎮,有專門的皮草市場,于是便扛着自己的戰利品,打算去飛龍鎮擺個攤。
那布勒多就是在皮草市場上遇到的賀聽瀾,他驚喜地發現這孩子年紀輕輕,竟然在打獵上頗有天賦,幾乎每張皮子都完好無損,毛色和質感更是上乘。
于是那布勒多當機立斷地給了賀聽瀾一個地址,也就是臨青城裡的那家店鋪,讓他以後把貨都賣給自己。
賀聽瀾有了固定買家,心情一下子雀躍起來,拿着剛到手的銀兩打算去鎮子裡的酒樓飽餐一頓。
結果在路上就看到了一個幹瘦幹瘦的小女孩跪在街邊,低着腦袋,一動不動。
賀聽瀾好奇地走過去,發現女孩亂糟糟的頭發裡插着一根草。
這是賣身為奴的意思。
這麼小的孩子如何落入這般境地?
賀聽瀾不禁皺眉,蹲下來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你的爹娘呢?”
女孩忽地擡起頭,髒兮兮的臉上黑一道灰一道的,但那雙大眼睛卻像溪水一樣清澈,在整張臉上看着有些不協調。
“都死了。”女孩倒是一點都不害怕,沒頭沒腦地回答道,“娘生弟弟的時候死了,爹生病也死了。”
“那你家裡還有别人嗎?就你自己?”賀聽瀾又問。
“還有姐姐。”女孩說到姐姐,眼睛亮了些許,“她在那個又高又漂亮的房子裡做花魁娘子。”
花魁……群芳閣?
整個鎮子裡就這麼一所青樓,不出意外的應該就是這裡。賀聽瀾心想。
與此同時,女孩也在打量着賀聽瀾。
她看了看賀聽瀾穿的衣裳和身上的配飾,頓時感覺看到了希望。
于是她一把抓住賀聽瀾的衣袖,“漂亮哥哥,你家裡缺不缺幹活的?”
“我……”賀聽瀾心想家裡也沒什麼活可幹。
誰知女孩根本沒給他回答的機會,而是飛快說道:“我幹活很麻利的,别人一個時辰能幹完的活我半個時辰就能幹完!而且、而且你别看我個子小,我力氣大得很,吃得也不多。我也不用睡榻上,随便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能睡。你把我買回去絕對劃算!真的,我保證在整個鎮子都找不出比我更劃算的了。”
賀聽瀾看着女孩殷切的眼神,不禁有些出神。
曾經他在最落魄的時候,也對無數東家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也曾無比希望有人可以不嫌棄他年紀太小,給他一處容身之地。
“你多大了?”賀聽瀾問道。
“十……十三!我十三歲了!”女孩猶豫了一下說。
“不許說謊。”賀聽瀾樂了,“你跟我說實話,我就帶你走。”
女孩被識破了,撓撓腦袋,尴尬地笑着說:“其實是十一歲。”
賀聽瀾忍俊不禁。
自己當年也隻是把年齡說大了一歲,這小丫頭倒是膽子大,直接說大了兩歲。
不過她竟然有十一歲嗎?
看着像不到十歲的。
女孩長得又黑又幹又瘦,胳膊肘那塊骨頭凸出來,細長的脖子和過分大的眼睛搭配在一起有點像某種鳥類。
隻是她身上那種濃烈又急迫的求生欲望反倒讓賀聽瀾不覺得她有多可憐,而是多了幾分佩服。
“不過事先說明啊,我是個打獵的,平時會處理很多動物屍體,你怕不怕?”賀聽瀾問道。
“不怕!”女孩想都沒想就回答道,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有吃有穿我就什麼都不怕!”
“好。”賀聽瀾笑起來,“那你跟我走吧。先去吃個飯,然後給你弄身新衣裳,看你髒的。”
女孩一聽說吃飯,頓時興奮了。
她“嗖”地一下從地上爬起來,迅速跟上賀聽瀾。
飛龍鎮就這麼一家有二層的酒樓,賀聽瀾走到門口,回頭一看卻發現女孩站在不遠處,仰着頭傻傻地看着酒樓的牌匾。
“看什麼呢?”賀聽瀾問道,“不想來這吃?”
女孩這才回過神來,“想!我就是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能來這裡吃飯。”
賀聽瀾樂了,又有點心酸,“那就快跟上。”
點菜的時候賀聽瀾還覺得這家酒樓的菜分量太大,兩個人會不會吃不完。
結果等菜端上來之後,賀聽瀾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因為這個像風幹豆芽菜一樣的女孩不是一般的能吃!
第一道醬大骨往桌子上一擺,女孩就跟餓狼看到獵物了一樣,眼冒綠光,抓起一根大骨頭就大口大口啃起來。
她兩隻手上各抓着一根醬大骨,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盯着盤子裡剩下的。
像護食的小動物。
也不知道是女孩牙口太好,還是醬大骨炖得軟爛,足有小臂那麼大的一根骨頭在她嘴裡轉了一圈,上面的肉就瞬間消失不見。
仿佛不是吃肉,而是吸肉。
隻見她飛速啃完了手裡的兩根醬大骨,嘴裡的還沒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地又抓起兩根。